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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回 趁火打劫

  永興二年,二月二十八,寅時,晴,鳳凰嶺西。


  暖春風清,殘月晚斜,樹影婆娑,春意怡人的大別山區,血色棋局卻在演繹。衝破義陽軍阻截的賊匪業已損失近半,但是正如被迫跟莊的賭徒,他們必須殺回鳳凰寨,必須分得財寶,必須彌補損失,左右這年頭隻要有錢有糧,就不怕拉不到流民入夥。


  突破山穀防線,剩餘千五賊匪在張太歲的帶領下,士氣更增,高歌猛進,如同開閘的洪水,迅速通過山穀南嶺,急急東去。至於是哪家的好兄弟從背後打開防線,他們又到了哪裏,反正是聯軍中的好人,沒時間也沒必要去查問。自然,有部分“好人”混入賊軍也是無暇深究的。


  相比之下,作為最無辜的棋子,義陽軍傷亡過半,防線告破,士氣大跌,更是“錢”途渺茫。所幸賊匪們也沒興趣啃他們這塊硬骨頭,隻管絕塵而去,讓他們得以不受打攪的收攏聚集,留得七百戰力。欲哭無淚的廖校尉實在輸不起了,慫了,打算斬倉不玩了,不過,不看到大戲徹底收盤,他卻也不會輕易撤走。所以,等到呼嘯而去的賊匪們沒了蹤影,義陽軍還是一步三探頭的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作為最憋屈的棋子,衛勝軍正在披星掛月的趕往山穀,企圖繼續拉義陽軍助拳,先擊潰賊匪聯軍,再重奪鳳凰寨。於是,穿過一條溝,繞過一道嶺,他們與賊匪主力迎頭相撞。


  “衛勝,你這無恥小人,出爾反爾,與那衛展老兒一丘之貉!老子在前幫你等鏟除異己,打生打死,你等卻背後捅刀!無恥賤人,納命來吧!”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張太歲咆哮震天,“弟兄們,他們沒背包袱,定還沒能拿下鳳凰寨。但後有追兵,隻有宰了眼前這幫官軍,我等才能安全回寨大秤分金,跟我上,殺啊!”


  “弟兄們,狹路相逢勇者勝,賊人後方便是友軍,隻要挺住片刻,我等便可殲滅賊軍,重奪鳳凰寨發財。給我上,頂住!”事到如今,衛勝心中發苦,卻已別無選擇,也無從狡辯,隻得指揮著剩餘的七百多郡兵殺上,心中則在盼望著無能的義陽友軍快來夾擊賊軍。


  “嗖嗖嗖……”官軍再度以箭矢開局,卻因倉促所發而威力不顯,賊匪們則借著山石林木的掩護,狂呼著猛撲而上。一方是怒火滔天,另一方是滿心憋悶,一方是歸師勿惡,一方是友軍可期,本就天敵的官匪雙方各不相讓,很快戰作一團。


  “衛勝小兒,休要龜縮陣中,過來與你家張爺爺大戰三百合!”張太歲的確悍勇,帶著一幫精銳悍匪直奔衛勝。他素來出爾反爾,卻是最恨別人對他出爾反爾的。


  “哼!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與衛某單打獨鬥?衛四,給我上!”衛勝反口譏嘲,卻隻敢令打手上前。作為士族子弟,他的智將風範絕對更勝紀某人一籌。


  暗月之下,夜林之中,雙方一開戰便進入了白熱化,殘肢斷臂,鮮血四濺,伴以喊殺震天,以及此起彼伏的哀嚎慘叫。但很顯然,山林間驟然相遇,郡兵沒機會擺出擅長的大規模戰陣,人多勢眾的山賊們卻可利用熟悉的山林環境,充分發揮個人勇武與人數優勢,形式很快便占據了上風。


  就在官匪雙方再一次浴血苦戰的時候,他們打生打死所為的鳳凰寨,已經完全落入陰險的漁翁之手。守寨賊匪本就被衛勝軍打得僅剩百餘,且幾乎人人帶傷,麵對一直以逸待勞的血旗親衛,還是入寨後發動突襲的血旗親衛,他們根本翻不起任何風浪。而當被俘被製的賊匪們看見拔地虎也被打翻捆綁的時候,不由一個個目露慚愧。


  “弟兄們,快搜掠財物!快!快!快!一刻鍾後就撤,大丘寨左邊,三星寨右邊.……銅錢不要,古玩大的不要,隻要金銀細軟,絲綢用來打包.……”鳳凰寨內,四處蕩漾著本地口音的催促。一個個親衛如同下山猛虎,在山寨中往來穿梭,其激烈程度並不亞於西方五裏外的那場殊死戰鬥。


  棋局撥弄至此,戰況將如何演變已難掌控,第一份漁翁之利到手,紀某人一個千裏之外的血旗將軍,賊匪不疼官軍不愛,幫周新一把,順道再撈票油水就行,他可不敢呆在火山口挨烤。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還是盡快拍屁股走人,將這燙手山芋當做人情,交給更有需要也更能擔當的人吧。


  寨門口,紀某人自已脫離了親自點錢的低級趣味,此刻他正撥弄著衛勝軍丟下的一架組裝式雲梯,口中稱讚連連:“嘿,還別說,這些竹製雲梯挺有門道嘛。嘖嘖嘖,梯箱撓筒,一竹多用,拆裝簡易,輕巧便攜,絕對是翻山越嶺、偷寨旅遊的必備佳品啊!我說官軍一路潛伏越嶺,哪來的雲梯呢,瞧瞧人家這設計,這思路,中原人傑地靈啊,學,學,好東西咱們必須得學!”


  “大人,你猜這鳳凰寨有多少好處?”馬濤兩眼放光的走來,想要賣個關子,可自己卻先忍不住說了,“八千萬錢!我這粗估了一下,光是便攜的金銀細軟就有這個數了!咱們大發了,哈哈,隻可惜,至少還剩兩三千萬帶不走!”


  “八千萬!?隨便打劫一個千人賊匪,就這般富有?中原不光人傑地靈,難道還金銀遍地嘛?那咱還在太行山折騰個啥?”幸福來得太猛太突然,紀澤如遭雷擊,口中喃喃,眼中更已爆發出惡狼般的炫彩。


  “大人,我審過賊匪頭目們,張太歲真的是張昌餘孽,這些財寶是他們從江夏敗退時打包帶回的,並非他們在左近劫掠所得。”馬濤連忙解釋道,及時糾正了紀某人即將失控的人生觀。


  史載,兩年前(公元303年),新野王司馬歆為政嚴急,失蠻夷心,義陽蠻張昌聚黨數千人,欲為亂。適逢荊州以壬午詔書發武勇赴益州討李流,號“壬午兵”。民憚遠征,皆不欲行。詔書督遣嚴急,所經之界停留五日者,二千石免官。由是郡縣官長皆親出驅逐;展轉不遠,輒複屯聚為群盜。


  時江夏大稔,民就食者數千口。張昌因之誑惑百姓,更姓名曰李辰,募眾於安陸石岩山,請流民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官軍數討而敗,張昌遂據江夏,造妖言,詐漢後,立天子,自為相國,詐作鳳皇、玉璽之瑞,旬月間眾至三萬,大掠江淮,亂及數州之地。


  那張太歲跟著張昌叛軍,四方公然搶掠世家大族,繳獲自非尋常賊匪打家劫舍可比。紀澤想通此節,總算甩脫虛妄,卻是急聲令道:“咱們更得快走了,雲德也該趕來了吧。傳令弟兄們,差不多就行,留點湯水給他人接盤嘛。”


  很快,海東青盤旋北去,不久之後,紀澤的“聯軍”人馬,清一色背著沉甸甸的大包,火速離開鳳凰寨,消失於東北方向的沉沉密林。鳳凰寨隻留下一大群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賊匪在那不知所以,以及衛勝軍遠處盯梢的幾名伺候在那狐疑不定。當然,官匪雙方的目光無疑都在熊熊噴火。


  “殺啊!殺啊!殺入鳳凰寨啊.……”就在鳳凰寨賊匪聽天由命,衛勝伺候們急急報信的時候,喊殺聲從鳳凰寨北方那道山嶺的西側傳來,伴著火光點點,隱見來軍將旗上繡有豆大的“周”字,顯然他將成為鳳凰寨的又一任主人。可令既有官匪雙方吐血的是,他們的到來憑啥恰與“聯軍”前後腳擦肩而過呢?

  “此番多謝大人仗義來援,救我等於危難之際,新銘感五內,此生不敢稍忘!”密林之間,周新帶著十數名昔日的血旗老兵,恭恭敬敬的向紀澤行了一個半跪軍禮。隻是,除了周新本人還算真摯,餘者看向一個個背負包裹的昔日同僚,言謝的神情多少都帶著些幽怨。


  “哈哈哈,你我昔日袍澤,同生共死,這點小忙算個什麽?都起來,都起來,地上冷,哈哈哈.……”紀某人一臉仗義,上前扶起周新等人,不忘調侃道,“瞧你等一個個羨慕嫉妒恨的小樣,本將何曾吃過獨食,還怕沒湯水留給你等嗎?”


  你不吃獨食誰吃?一眾昔日老兵心中齊齊鄙夷,好在紀某人接下一句令他們喜笑顏開:“寨內剩餘不少盆盆罐罐,至少兩三千萬,夠你等一嘴油了。不過,此番咱最終打的是天王寨的名頭,你等知道的,紀某素來做好事不留名,你等可得讓某家悶聲發財呀……”


  時間緊急,一番簡短的家長裏短聊天熱絡之後,紀澤與周新密談片刻,給其留下兩條錦囊妙計,旋即告別了這群難得一見的昔日部屬,率隊急急北去,真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整一個成功人士的風範。


  “兩三千萬說留便留下了,嘖嘖,將軍數月不見,大氣多了。就連做起坑蒙拐騙,也不似過往那般猥瑣了。”目視紀澤消失於暗夜密林,那親兵隊率感慨道。


  周新同樣感慨:“人總是要變的,我等離開之時,將軍所轄僅三四千人,如今已翻了十倍,自然不同。也許,我不該帶你等回來。”


  “嗬嗬,人哪有前後眼呢,現在不也挺好嘛。”親兵隊率笑道,“隻是,大人,將軍怎生走的如此之急,似乎比我等還要忙碌?”


  周新苦笑,不甚確定道:“戰局尚且不明,將軍可能被賊匪與官軍一同針對,自然要走。也或許,一個鳳凰寨還不足填飽將軍胃口呢,今番大別山群賊皆損失不小,正是落井下石之機,卻不知哪幾家又該倒黴了。好了,咱們還是趕快入寨辦正事吧.……”


  且不說周新軍入寨後一番布置,鳳凰寨西方五裏,衛勝軍與賊匪聯軍的戰鬥已出分曉。雙方各有優劣,且皆為疲憊之師,原本該當持續到義陽軍姍姍抵達。但是,賊軍為首的張太歲是“跟我上”,郡兵的衛勝校尉卻是“給我上”,這一份差距隨著戰鬥推移迅速放大。


  某一刻,當衛四終被張太歲斬殺,心中怯怯的衛勝被張太歲的悍勇突擊逼得稍微後退,以至帶動將旗後挪。就此,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衛勝軍終於敗退,繼而徹底崩潰,連帶探頭探腦剛剛趕來的義陽軍立馬刹車,在廖校尉的帶領下迅速戰略西進。


  不過這一次,張太歲並未打算放過衛勝,他手揮鋼刀,大聲吼道:“弟兄們,殺光這幫無恥的南陽官軍,得衛勝首級者,張某贈金五百兩!”


  “殺啊!衛勝在那,紅披風那個就是!”打順風仗痛扁落水狗是賊匪們的最愛,頓時有許多賊匪呼喝著追殺往衛勝。暗林之中,喊殺陣陣,賊焰滔天,直駭得衛勝校尉丟去披風,甩掉亮甲,抱頭鼠竄,別說聚攏潰兵,連自身親兵都沒空管了。


  跑!跑!跑!借著一眾郡兵的墊背,衛勝帶著十來名親兵,直接竄入道北的山林。盡管已經發福,畢竟練過武,逼急了逃起命來,比速度誰怕誰呀,他愣在賊匪們合圍之前竄入夜林深處。躲於一棵大樹背後,再一次緊張回望,並無追兵,衛勝校尉終於長舒口氣,不無阿Q的冷哼一聲:“想要老子的命,誰都不行!”


  “嗖嗖嗖……”就在此時,數十支羽箭兜頭射來,卻是來自衛勝前逃方向。隻歎衛勝與他的親兵之前逃得太過投入,一時忘了留些盾甲之類的擋箭物事,更無親兵在關鍵時刻以身相許替其擋箭,於是,衛勝校尉甚至未能挨過第一輪箭襲,便被人要了命。


  幸存的親兵無奈的作鳥獸散,暗林之中傳出一個幽幽的聲音:“哪裏不好逃,非向我這邊跑,可惜了,黃金五百兩啊,王某看來是無福消受了,悔不為賊啊,卻不知會便宜哪個賊頭?不行,我這是給雲德兄出了口惡氣,轉頭要尋他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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