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帝女戍邊（番外）
沈離三十歲那年，定北城已經變得安定而繁榮。
生意最紅火的地方不再是兵器鋪子，酒樓飯莊一家接著一家開起來，各種店鋪也開始在定北城占據一席之地：北邊的毛皮與藥材，本地的山珍與北珠，江南的錦緞華服，西域的香料美酒，還有京城來的各種新鮮玩意兒……曾經的邊塞之地現在成了北方有名的南北通衢城市。
商人多了，收上來的稅也越來越多，再加上皇帝那邊隔三差五送來的賞賜，沈離的小日子也越發滋潤。大方的將手裏的錢撒出去，把定北城建設的更加美好。
有一天，城裏來了個瘋子，看不出年紀，邋裏邋遢又瘋瘋癲癲的，總是繞著軍營大門轉，被驅趕後，又到了原來的帥府附近，逢人便說，自己是駙馬爺。眾人自不會當真，有那好心的會扔半個冷饅頭與他，然後遠遠的趕走。
此時，真正的駙馬爺剛剛從城外打獵歸來，戰馬激起陣陣飛塵，向著將軍府的方向飛馳而去。這將軍府建好沒幾年，牌子上寫的也是鎮北長公主府，不過沈離原本就是紮根於邊城的雲麾將軍，齊墨也因為功勳卓著，晉升為正三品的昭毅將軍，兩位將軍的宅邸，傳著傳著，就被人叫成了將軍府，還被寫進了二將守關的話本子。
齊墨帶著獵物進門的時候，沈離也剛剛回來不久。現在邊關和平，衛帥早就卸任回了老家頤養天年。沈離不耐煩那些瑣碎的軍務，索性甩手不管，全都丟給了齊墨。真的空閑下來又發現無事可做，便把醫術撿了起來，每旬末兩日，都會在城中坐堂診病。今天恰逢二十，將排隊求醫的病人一一診治過了，她方才“下班”歸家。
“天氣冷了，今日獵了幾隻野兔，晚上可以烤來吃。”齊墨卸下護甲、洗淨雙手之後才走進正堂與沈離說話。
“改天閑了，我也一起去看看。”沈離笑道。原本每次她出診的時候，齊墨但凡有空，都會跟門神一樣在一旁守著。今日不過是早起她念叨了一句，想吃刷了醬汁的碳火烤兔子，齊墨就跑到城外打獵去了。
應了一聲，齊墨走到沈離身邊坐下，替她揉捏偶爾會因為練刀覺得酸痛的雙手。
“將軍。”齊墨替沈離揉完了整隻手，見沈離沒有任何動作，隻好喚了一聲，聲音裏還帶著點委屈。
“辛苦齊參將了。”沈離親了齊墨的臉頰一口，在他耳邊嗬著熱氣笑道。
被那熱氣熏紅了耳根，齊墨終於滿意了。拉著沈離的手一直沒有放下，緩了緩才收斂起臉上的笑意，鄭重了神色說道，“將軍，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應。”
“你說。”沈離點頭，靜靜的傾聽。她對齊墨的感情，一開始是喜歡是合適，後來又更多了幾分真心與疼寵。畢竟她剛來到這個世界，認識齊墨的時候，他才隻有十七歲，是她麾下的一位小參將。不到一年的時間得了賜婚的聖旨，而直到大婚那年，齊墨二十，比她小了整整八歲。齊墨總是喜歡喚她將軍，短短的兩個字裏，帶著讓她心動的情愫。而她也喜歡叫他齊參將，一如那年她在獄中，這人不計前程不計後果，隻為了來見她。
愛人是要寵的，今年不過才二十出頭的駙馬更要寵著，沈離心裏已經準備好，隻要齊墨說的事情不離譜，她一定會答應的，畢竟齊墨幾乎從未要求過什麽。
“將軍，我們不要孩子好不好？一個都不要，這輩子隻有你和我兩個人。”齊墨聲音裏滿是緊張，祈求的看著沈離。
“嗯？”沈離一時間驚訝不已，她雖然確實不打算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血脈，但是齊墨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到讓她始料未及。古人不都注重子嗣傳承嗎？齊墨之前不說，她以為齊墨年紀輕，不著急。如今終於想起，居然是不想要。
沈離沒有第一時間點頭，讓齊墨更加緊張，拉著沈離的手不放。他知道自己任性，固執的想要剝奪一個女子做母親的權利，可是他仍然想賭一次，萬一沈離同意了呢？
“為什麽？”沈離情緒平靜的問道，沒有齊墨預料中可能出現的憤怒或者傷心，讓他又是安心又是自豪，這就是他家的將軍，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清醒而且理智，從容又淡定。
“我不想讓你生。”齊墨忍不住抱緊了沈離，在她耳邊低聲解釋。今天他打獵回來路過一片野墳地的時候，瞥見一個新隆起的土堆，上麵還壓著幾張紙錢。隨行的人解釋說，那是臨近村子難產死了的婦人，橫死入不得祖墳，便埋在了這裏。繼續問下去才知道，婦人生產便猶如過鬼門關。他不希望自家能在戰場上叱吒風雲凱旋而歸的將軍，因為懷孕生產陷入危險之中。
“好。”沈離知曉原委，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答應下來。看著齊墨感動的眼中閃爍著點點星光，連忙又解釋了幾句，“我從十五歲入了軍營，一路廝殺，本就體寒難孕，如今你既然也不在意，日後就隻我們兩人。”
最終兩人還是沒有過成一輩子的二人世界，沈離四十歲那年，他們收養了一個孤兒，名叫齊煜，替齊墨留了一脈香火傳承。
沈離不想看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軀殼一直衰老下去，過了六十歲壽辰後，她與齊墨認真的道別，然後脫離了這個世界。在她失去呼吸後，齊墨親手為她整好鎧甲，將那柄長刀放在她的身旁，自己也換上一模一樣的明光甲，然後帶著陪伴自己一生的武器躺在沈離身旁，牽起她已經冰涼的手，側頭看著她的方向，緩緩的閉上了眼。
按照兩人生前的意願，他們埋骨在定北城外的鶴頂山下。沈離早就命人在那修了一座將軍墓，她要完成原身最後一個願望，也是她和齊墨的願望，看著定北城，守著定北城。
無論生死，守關戍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