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堂邑之戰十五
“李萼居然沒出城？”白嗣深驚掉了下巴。
“是的。守軍不光沒出城，而且全都留在了城裏。他們現在正在和我軍激戰，大約不到兩千人。”傳令兵回答。
“媽的，都是幹什麽吃的，區區兩千人怎麽就殺不完了？”白嗣深爆了粗口。
“啟稟將軍，我們這邊是騎兵…”參事提醒。
“騎兵怎麽了？所有的情況都已經明顯了，城內城外的唐軍架在一起也不過才五千人，而且還被我軍分割了，就算二打一，我們也能吃掉他們。”白嗣深咆哮著說。
從常理上講，白嗣深說的是對的，他在這裏部署了足足一萬人，其中有八千騎兵，怎麽想也不可能打不過唐軍的五千步兵。
所以，白嗣深認為戰事的失利隻是暫時的，他也認同騎兵在城內被壓製是戰場的原因，施展不開所致。所以，改變一下戰術是應該的，指揮作戰還是要懂得應變。
“再傳我將令，命令兩千步兵出擊清剿城內的守軍，另外命令已經出城的部隊回撤一部分到城內，配合步兵把城內的‘老鼠們’給我滅了。”白嗣深惡狠狠地說。
“將軍，萬一城外的唐軍跑了怎麽辦？”參事追問。
“援軍援軍，支援的就是城內的守軍。我們把守軍消滅在城內，城東外的援軍就不那麽重要了。”白嗣深回答。
“將軍果然慧眼如炬。”參事讚美著說。
這是白嗣深第二次改變此戰叛軍的作戰重心，他始終把眼睛盯在李萼的身上，李萼在哪他決定打哪兒。
……
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戰事進行了足足兩個時辰了。
彼時，東門城外的張孝忠和其手下的橫海軍正打得吃力。雖說橫海軍有大車陣作為防守，但是他們麵對的到底是騎兵攻擊，何況是在無遮無擋的郊外。
“嘭！”的一下，兩匹戰馬撞在了一輛大車上，張孝忠看到五六個用身體抵擋大車的手下，被撞得口吐鮮血心疼不已。然而，因為張孝忠沒有命令他們後撤，所以這幾個士兵咬碎了牙齒，任然頑強地站立著，依舊抗住了敵人的衝擊。
“將軍，這樣打我們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啊，您快想想辦法吧。”張孝忠身邊的一名親隨拽著他的韁繩說。
張孝忠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眼戰場，隻見戰場的中間又聚集了更多的敵軍，而己方的包圍圈又擴大了不少。包圍圈的擴大，意味著己方正在後退，這是沒辦法的事。而後退則意味著戰場又給了敵人衝擊的距離，騎兵衝擊的距離一旦形成，戰馬衝擊的力道就會增加。如果這種距離擴大到兩百步左右，橫海軍就徹底擋不住騎兵的衝鋒了。
“繼續收緊包圍圈。”張孝忠咬咬牙喊。
“不成啊，咱們的兄弟們都在吐血。”手下嚎叫著，勸說著。
“再扛半個時辰，就半個時辰。”張孝忠臉上帶著哀求，他隻能做到如此了。
“好，就半個時辰。”幾名親隨沉默了片刻，然後齊刷刷地調轉了馬頭，轉身回歸了戰場。
當橫海軍又一次加強了圍堵叛軍的時候，張孝忠驚訝地發現有一大股叛軍居然舍棄了戰馬，奔湧著穿過了東城門的吊橋，返回了堂邑城。
這意味著什麽？
張孝忠很清楚，這意味李萼遇到大麻煩了。
“難道不是應該叛軍集中攻擊橫海軍才對嗎？”張孝忠自言自語：“為什麽他們開始拚命進攻城內的守軍呢？守軍隻有兩千，而且還不是正規軍哩。”
“大事不好。”
張孝忠覺得如果黑旗軍受到了叛軍全力攻擊，那麽兩千守軍將會麵對數倍於己的敵軍，會迅速瓦解，這一仗李萼將不會再有機會取得勝利了。
“咚、咚、咚…”城內響起了一陣隆隆的戰鼓聲。
城外的叛軍更加緊朝城內增援開去。
“哈、嘿、哈、嘿…”
起初這陣鼓聲是由西城門傳出的，鼓聲帶著整齊的呐喊，傳達了城東。無數個叛軍聽到這鼓聲，居然從馬匹的胯下以及各處角落探出了腦袋，有些興奮和高亢。
“聽，咱們的步兵來了。”
“步兵來了就好了，省得咱們窩在著受氣。”
“本來就應該由步兵來攻擊唐軍的弩手的。”
被圍困在城內的叛軍，似乎終於看到了希望。
然而，還沒等到他們高興多久，另一陣更響亮的鼓聲從城中的兩處寬敞點的街道上被人敲響了。毫無疑問，這是唐軍守軍的戰鼓，隻是這戰鼓又沒有按照傳統的戰鼓聲的節奏在敲，反而像是樂府的樂鼓，還帶著典型的樂理節奏。
“李萼居然還有援軍？”白嗣深皺緊了眉頭，朝城內張望著。
“這應該不是援軍，而是城內原本的守軍。”參事說。
“不可能，他城內哪有那麽多守軍，之前壓製我軍起碼得兩千人，怎麽會有軍隊來阻擋我的兩千步兵呢？”白嗣深根本想不通，為什麽在這場戰鬥中，唐軍似乎越打越多了？
李萼當然沒有那麽多兵力，相反李萼早就捉襟見肘了。要不是城內黑旗軍的弩箭犀利迷惑了叛軍對守軍的判斷，白嗣深隻怕早就派出步兵來剿殺黑旗軍了。
從各方的軍情判斷，白嗣深還沒有動用城北的步兵。那麽，整個堂邑戰場，叛軍將隻有兩千步兵可用。
李萼記得馬燧昨晚說過一句話：隻要堂邑城內沒有敵人步兵存在，那麽黑旗軍就是堂邑城內的王者，來多少騎兵都不可怕。
這就是馬燧的底氣，以及他對付叛軍的辦法，也是李萼目前不具備的戰場嗅覺。
“可是叛軍不可能一點步兵不留。城外的探馬也已經報告了，他們最少留有兩千步兵在準備攻城。”昨夜，李萼這樣問馬燧。
“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硬扛。”馬燧這樣對李萼說。
“你是說…”李萼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以命換命。”馬燧說：“以命換命都不夠，要以一命換兩命才行。”
“你這是讓我們必死無疑啊！”尉穆寧咆哮了。
“我們去吧！”一個聲音從眾人的背後響起，李萼回過頭，驚呆了。
他從沒想過首先請命赴死的是李抏嵗，這個大唐曾經的戰士，現在的老兵。李抏嵗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一點神情也沒有，李萼卻看出了對方內心裏的萬丈豪情。
堂邑城的城中心，有一長排房舍已經被推倒了，雙方的步兵排列在這裏，相隔不過五十步，彼此可以看見對方的眼睛。
李抏嵗使勁係緊了寬寬的皮帶，然後慢慢帶上頭盔，轉身倒滿了一碗清澈的酒水。
“老兄弟們、兔崽子們：喝了這碗酒，我們一同上路。”
“喝！”眾人皆揚起脖子，一口把碗中的酒水喝幹。
“好酒。”李抏嵗扭頭看了一眼李萼，他這時候才發現李萼之前騙了自己。李萼說給傷口消毒的酒水不能喝，度數太高。李抏嵗剛剛喝了，這酒不光好喝，而且還清，比渾酒好多了，就是有些辣嗓子，不過他李抏嵗很喜歡。
李萼朝李抏嵗笑了笑，看著對方滿足地擦了擦嘴角，然後自己也轉身走到了一麵巨大的戰鼓旁邊。
此一仗，是黑旗軍最重要的戰鬥。而李萼派出的，是黑旗軍最讓人意外的老兵團。說是老兵團，其實是有老兵和老兵的兒子們組成的軍伍。
叛軍根本就沒想到，僅僅隻有兩千人的黑旗軍，在馬燧的指揮下，居然留著一手又一手的預備隊。馬燧在守城的時候把黑旗軍留作了預備隊，又在主動進攻的時候，還把另外一千人留作了預備隊。
現在，叛軍的步兵攻來了，該是這一千預備隊上陣的時候了。
李抏嵗看了一眼身邊的兩個兒子，端平了手中的陌刀，蔑視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叛軍，豎起耳朵聽到了身後隆隆的戰鼓響起…
他也熱血澎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