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心力交瘁顏真卿
當初李憕、盧奕被害時,顏真卿在平原府衙大設靈堂祭奠。可是如今顏氏一門三十七人被殺,平原府衙卻安靜如往常,連一片挽聯都不曾掛出。
李萼被人引進到府衙內,他看到顏真卿還是那麽忙碌,隻是對方的神情,已經顯示出異樣,似乎到了奔潰的邊緣。
“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和盧杞,都是年輕一輩的翹楚,我本以為把你倆放在一起可以通力合作,報效朝廷。可是沒想到。你倆卻勢同水火,差點鬧出大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顏真卿一邊說一邊咳嗽,他的身體枯瘦如柴,咳嗽帶動著骨架,整個身體隨之顫抖。在這種激烈的顫抖中,顏真卿拚命地用左手抓緊案幾,勉力支撐。
李萼認為:顏真卿垮了。什麽樣的事情能打垮一個如此堅強的漢子?唯有滅門之禍。雖說顏杲卿不是顏真卿的一奶同胞,可是世家本是一體,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李萼能想到顏氏兄弟的理想,就是想趁兵亂這個機會,在河北幹出一番事業出來。為此,顏真卿、顏杲卿二人聯手起兵,想依此來抗衡叛軍。
可惜,顏氏兄弟失敗的很快。尤其是顏杲卿在常山的失敗,等於是擊碎了顏氏的美夢。而現在,顏氏一門三十七人被殺,就是顏氏所付出的代價。
經過這一係列的挫折,顏真卿當初的滿懷激烈已經消磨殆盡了,現在的他心力交瘁,勉力支撐。
“叔父…”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外麵奔了進來,顏如玉穿著一身的孝衣,頭上插著一朵喪花,一個箭步跨進了屋子,趕緊扶住了顏真卿。
細看之下,李萼發現顏如玉也消瘦的厲害,容顏憔悴,眼眶通紅,原本白皙的臉龐變得灰暗無光。甚至整個人的身形,也略顯彎曲。
“老師,我…我錯了。”看到眼前的情形,李萼不忍辯解,隻好認錯。
“我本想關你幾日緊閉,讓你好好反省反省的。你急著見我,不會是想替自己辯解吧?”顏真卿流露出一種譏諷的表情看著李萼。
“學生有一事想稟報老師。”李萼回避了顏真卿的目光,低下頭說。
“何事?”顏真卿收回了目光,語氣甚為平淡。
“近日我得到消息,說堂邑有變,我想去堂邑了解一番。”李萼說。
“胡說。各地的軍情顯示叛軍正在朝清河用兵,堂邑能有什麽事?”顏真卿顯得有點不耐煩。
“老師有沒有想過,如果清河的敵兵有疑,而堂邑真有變數,平原如何應對?”李萼反問。
“不可能。清河是河北少有的富庶州郡,盧杞加上你,近萬大軍駐紮在清河,叛不打清河,要貧瘠的堂邑做甚?”顏真卿反駁。
“可是老師您別忘了,堂邑離大河可是很近的。”李萼說。
“你想說什麽?”顏真卿不耐煩了。
“這裏離大河也很近,叛軍拿下堂邑之後,可以沿大河而下,直接抵達這裏。”李萼用腳跺了跺地麵說。
“堂邑有王懷貴、王懷仁兄弟駐守,怕什麽?”顏真卿回答。
“難道老師您忘記了嗎?王氏兄弟之前本就是投降過叛軍的將領,這樣反複的人,根本是靠不住的。”李萼提醒。
“嘶!”顏真卿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脹得通紅。
李萼的提醒很及時,而且是他顏真卿尚未考慮到的後果。如果叛軍攻擊的方向真是堂邑,隻要給足王氏兄弟好處,那平原可真就危險了。到時候叛軍在王氏兄弟的帶領下,直接兵臨平原城下,打他顏真卿一個措手不及,整個河北道的軍隊就會失去統一指揮,形成一盤散沙。
“可有真憑實據?”顏真卿想了想問。
“沒有。”李萼如實回答。
“既沒有證據,我如何行事。”顏真卿失望地說。
“就算沒有證據,可是我們也不得不防。”李萼說:“當下形勢危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老師不應該坐等證據的到來,而應該主動去尋找證據。王氏兄弟清白更好,假如他們叛軍,後悔莫及。”
“我總不能派人去堂邑,解除王氏兄弟的兵權吧?”顏真卿感到為難。
在大戰臨近的時期,有限的軍力都是留著有用的。這個時候派人去解除王氏兄弟的兵權,無疑是逼著對方反叛。去的人少了,就是送人頭;去的人多了,等於是打亂了平原原本的兵力部署。
總之一句話:得不償失。
“老師認為,直接刺殺如何?”李萼認真地看向顏真卿。
“未經審判,不得動用私刑。”顏真卿一口否決了。
顏真卿的態度很明確,他行事風格必須依照朝廷的法令行事,就算王氏兄弟叛逆,也要活捉到平原之後,由朝廷下令懲處。李萼直接被顏真卿的呆板給氣暈了。
“我的老師唉!孫子雲: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如此仁慈?”李萼急得團團轉。
“叔父…”站在一邊的顏如玉也聽著急了,她提醒道:“叔父難道忘記了,王氏兄弟在清河本就危害一方,這等鼠輩什麽事做不出來?“
“我懂你倆的意思,你就是想說為師我‘慈不掌兵’,可是這就是為師的行事做風。”顏真卿無奈地說:“罷了。為了全河北的百姓,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如果你找不到真憑實據而濫殺無辜,我便饒不了你。”
“怎麽會,我的刀下不殺無辜之輩。”李萼心中暗喜,他早就看王氏兄弟不順眼了。
“為了監督你,小玉必須隨同你一起前去堂邑。”顏真卿又說。
“啊!她一個女孩子,怎麽能幹這種事。”李萼連連擺手。
“你不要小瞧她,她好歹也是名師教授出來的高徒。”顏真卿說。
“那我還要一個人可以嗎?”李萼無可奈何,隻好說。
“你想要誰?”顏真卿問。
“牢房裏關的那個馬遂。”李萼說。
“不行。他是奸細。”顏如玉立即反對。
“反正我就要他了。他不去,那我也不要你。”李萼衝著顏如玉把脖子一梗,驕傲地說。
“你…”顏如玉生氣地瞪了李萼一眼,她感到十分的委屈。
一個時辰之後,三匹快馬想西南方向魚貫而行。遠遠看去,那馬上坐著的,是三個俊朗的年輕漢子,風流倜儻。
梳洗過的馬遂其實挺瀟灑的,可是依然俊不過身邊的李萼和前麵的顏如玉。自從三人匯合,馬遂就一直在觀察長得最白的顏如玉,他總感覺哪裏不對,卻又不敢當著麵問。
“李公子,你們大戶人家的公子爺,長得都這麽白皙嗎?”馬遂的話語是問李萼的,可是那眼珠子卻在不停地打量顏如玉。
“這可不一定。我聽說這世上有各種各樣膚色的人,比如我們中原的漢人、長安城的昆侖奴、西域的波斯人等。根據西域的客商形容,越是往西,人的皮膚越白。據說萬裏之遙之外,有一個叫維京的部落,那裏的人皮膚雪白。而我們中原的漢人,皮膚原本應該是淡黃色的,某些人的皮膚過白,可能其祖上有滿族的血緣吧。”李萼有意無意地說。
“噌!”的一聲,寒光一閃,一柄冰涼的長劍直接架在李萼的脖頸上。
“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一劍劈了你?”顏如玉冷冰冰地說。
“別…我沒有說你,我說的是盧杞。”李萼狡辯。
“嘩!”地一下,顏如玉長劍入鞘,動作迅捷又果斷。
“最討厭背後說人壞話的,可見你倆都不是什麽好人。”顏如玉諷刺了一句。
“公子,她為何發這麽大火?”馬遂湊到李萼的跟前,小聲地問。
“因為他是顏杲卿的女兒。”李萼回答。
“啊!”馬遂一聽,頭皮發麻,後背冒汗。
馬遂之所以被抓,本身就和顏杲卿一事牽扯,現在顏杲卿的家人就在眼前,他不害怕是假的。
“你怕什麽,你又沒做虧心事。”李萼說。
馬遂紅著臉說:“我害怕的是她的劍法,這劍法也太嚇人了。”
“你說的有道理,這妮子的劍法,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抽空問問她去。”李萼點點頭說。
隻是那顏如玉,一個人冷冰冰地行在前頭,絲毫不理會李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