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平原監牢遇馬遂
昏暗中一個蓬頭散發的男子接著窗口射入的一縷陽光,隔著柵欄猛地露出了臉龐。那漢子年齡不大,約莫三十來歲,隻是他現在的落魄的樣子顯得很憔悴,蠻符合小說裏對丐幫弟子的描繪。
“你知道出了什麽事?”李萼見對方話語裏不似一般百姓的口吻,便有了興趣。
“你把那些吃的給我,我就告訴你。”漢子指著李萼的身後說。
順著對方手指的指向,李萼發現了一個食盒,打開一看,原來是幾碟小菜,和一大碗粟米幹飯。仔細一聞,居然飄出了一股羊肉湯的香味。這顯然是顏真卿專門為李萼預備的飯食,一般犯人給沒這麽好的待遇。
李萼沒有給漢子吃食,而是謹慎地說:“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吧。”
“我馬遂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豈能誆騙你著沒毛的小子。”漢子捋了一下頭上亂糟糟的頭發,一臉傲氣地說。
“誰?你說你是誰?”李萼詫異地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馬遂是也!”對方又重重地強調了一句。
“你再說一遍。”李萼眼睛放光,快速靠了過去。
“你敢耍我?!”漢子怒了,瞪著銅鈴大的眼珠子看著李萼。
“不不,我隻是太激動了。你知道嗎,我很敬仰你的。”李萼激動不已。
“敬仰我?難道我馬遂很出名嗎?”漢子被李萼說的雲山霧罩的。
“啊…不。我隻是敬仰你的頭發。”李萼眼珠子轉了三圈,伸手拽了一下馬遂爛蓬蓬的頭發說。
彼時的李萼,想起了此時的馬遂,還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自然不會知道他日後的成就。(馬遂,是郭子儀、李光弼之後,中唐最傑出的將領之一,和李晟、渾瑊齊名,畫像入淩煙閣的人物。
“呸!看你儀表堂堂,原以為你是個謙謙君子,卻沒想到原來是個潑皮混子。剛聽你喚那顏真卿為老師,果然是一丘之貉。”馬遂一把打掉李萼的手,一臉鄙夷地罵。
“喂!你說我可以,為什麽要罵我老師?”李萼見馬遂罵顏真卿,明顯不高興了。
“我說錯了嗎?他顏真卿本來就是一個不辨是非的糊塗蟲。”馬遂回答。
“我老師哪裏得罪你了?”李萼反問。
“我大老遠從範陽逃難來此,他不問是非緣由就把我列為奸細,這不是糊塗是什麽?”馬遂大聲嚷嚷。
“哦,原來你是奸細啊。”李萼樂了。
當然,估計平原郡現在隻有李萼一人知道馬遂是好人,所以李萼也沒把馬遂的話太當回事。
“哼!什麽樣的老師就會教出什麽樣的學生。”馬遂白了李萼一眼,然後貪婪地看了食盒,但是又倔強地轉過身去。
馬遂的態度很明顯,就是你這娃娃和顏真卿是一夥兒的,我不想理你了。這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你剛剛說你知道平原發生了什麽事?”李萼見馬遂不理他,便又撩撥著問。
“…”馬遂靠著監牢的牆壁,閉上眼睛不理李萼。
李萼看了一眼馬遂,然後轉過身,把食盒拎到兩間牢房相交的柵欄處,然後打開食盒蓋子,扇動著盤子裏的羊肉,撩撥著說:“哇!這盤羊肉好香啊。”
“哼!”馬遂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食盒,強忍著肚子裏的蠕動,把頭扭向另一邊。
“你不吃嗎?那我把它們都倒了吧。”李萼作勢要倒掉食盒。
“不要,你不要暴殄天物。”馬遂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一把搶過李萼手裏的食盒,怒氣衝衝地喊。
“好吧。我本來就是要給你的。”李萼順勢把食盒推向馬遂,小聲地說。
馬遂的吃相很難看,他直接伸出了漆黑的手爪,對準了羊肉,就著一大把粟米幹飯,狼吞虎咽地朝嘴裏塞。那食盒中附帶的一雙筷子,早不知道被扒拉到什麽地方去了。
馬遂伸長這脖子,仰著頭使勁咽了一大口食物,長歎一聲說:“真香啊!”
“天啊,你這是餓了多少天了?”李萼驚訝地看著馬遂。
“嗯嗯,不多不多,才五天而已。”馬遂包著一嘴的食物,嘟嚕著說。
這頓飯,馬遂隻用了一百五十秒,這是李萼精確數出來的。他驚訝於一個人吃飯的速度能快到這種地步,要知道這個食盒裏的飯食可不少。但是一百五十秒過後,馬遂表現的意猶未盡,明顯是還沒吃飽。
“別看了,我就這一盒飯食,沒有了。”李萼打斷了馬遂尋找食物的目光說。
“罷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說吧,你想知道什麽?”馬遂倒也幹脆,直接問李萼。
“你是怎麽到平原來了?”李萼站起身,抱著肩膀質問起來。
“我原本是賈循手底下一個參事,安祿山騎兵叛亂之後,任命賈循為範陽留守。司徒顏杲卿在常山起兵,派人勸降賈循。當時賈循詢問我的意見,我極力勸說賈循反正,不料那賈循優柔寡淡,事情泄露被韓朝陽所殺…”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賈循被殺之後,常山也接著失守,整個河北局勢受挫。而範陽那邊的內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叛軍使出離間計,說一切都是馬遂泄露了軍情導致賈循被殺的。馬遂逃一路南下好不容易逃到平原,立刻就被顏真卿當奸細給抓了起來。
“可是這跟平原現在的局勢有什麽關係呢?”李萼一頭霧水。
“你難道不知道嗎?”馬遂詫異地看著李萼。
“知道什麽?”李萼反問。
“安祿山在洛陽,誅殺顏氏一門三十七人,其中就有顏杲卿、顏季明…”馬遂沉重地說。
“什麽?!!!”李萼驚呆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李萼追問。
“五日前從洛陽傳來的消息。”馬遂說:“我就是五日前被關進這大牢的。”
“五日前。難怪我沒受到消息了。”李萼這才想起來,五天前他剛回到陳莊,陳莊消息閉塞,難怪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那顏師伯,又是什麽時候遇害的呢?”李萼問。
“半個月前在洛陽遇害。”馬遂回答。
“不對啊!既然是半個月前發生的事,為何要拖到五日前才把消息傳送到這裏呢?”李萼突然問。
“興許是道路閉塞吧!”馬遂回答。
“從洛陽到這裏,大部分都是叛軍控製的區域,這樣的事情叛軍怎麽可能會封鎖消息?”李萼質疑。
“難道?”馬遂眉頭一皺。
“隻有一種可能:安祿山故意為之。”李萼脫口而出。
“難道是安祿山想對平原用兵了?”馬遂立刻醒悟過來。
“我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得到消息,說叛軍正在朝清河運動,意圖進攻清河。”李萼說。
“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既然叛軍故意隱瞞了顏杲卿被害的消息,那麽他們必定有更大的陰謀。進攻清河的消息就未必是真的了。”馬遂說。
“我要即刻見到我的老師。”李萼急了。
“然後呢?”馬遂反問。
“然後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啊。”李萼回答。
“什麽真相?”馬遂又問。
“是…”李萼一下愣住了。
馬遂問的沒錯,李萼根本就不知道叛軍行動的真相是什麽,怎麽說呢?難道說自己的第六感猜測會有問題?可是證據呢?
“你還有沒有別的消息呢?”馬遂問。
“別的消息?”李萼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搜腸刮肚,李萼使勁思考這最近半個月來他能掌握的各方麵的軍情,但是似乎整個河北一片太平。
“幾日前我的一個手下告訴說,他說他在堂邑買糧的時候曾經聽到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李萼想起了李武說的消息。
“什麽話?”馬遂來了精神。
“有人告訴他說,堂邑不久就會有變。”李萼回答。
“堂邑,會不會是叛軍進攻的方向?”馬遂問道。
“天啊!”如果叛軍從堂邑進攻,順著大河向東,隻需三日就可以抵達平原城下。”李萼尖叫起來。
“不行,我必須要見到老師。”李萼著急地跳了起來。
“他會聽你的嗎?這個時候。”馬遂問道。
“豁出去了。”李萼咬著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