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漫有時候會想,如果那一天她沒有遇見單鬱助,她的愛情和青春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崎嶇坎坷。
有人說,每一段感情,都有它各自的意義。
顧漫第一次看見單鬱助是在一次商業聚會上。她穿著白色的拖地長裙,百無聊賴地應付著那些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精致的臉上,掛著明顯的不耐煩。她最痛恨這種戴著麵具的場合,每個人都帶著心裏的小算盤,接觸對方。比如說,現在在她麵前的男子。他是A&G公司的二公子,憑著他老子的一點錢,到處花天酒地,不務正業。
"小漫……"李二公子一開口,就被顧漫一個手勢給製止了。
"打住!"顧漫不客氣地皺了皺眉,道,"這位先生,我跟你不是很熟。套近乎的話,我勸你別浪費力氣了,我看不上你。"
一番話說得那個年輕男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顧及到她的身份,他也隻好忍氣吞聲,尷尬地離開。
看,這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生活糜爛奢侈,卻從來不肯拿出真心。顧漫無奈地笑,有些鬱悶地喝著手裏的香檳。
顧佳全擔心她的終身大事,總是催促著讓她早點找個男人。可是顧漫卻一點都不急,她才不想像身邊的朋友一樣,成為生意場上男人的附屬品和犧牲品。她愛的人,一定要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最優秀的,能夠給她至高無上的安全感。
舞會才開始沒一會兒,顧漫便嚷著要回去了。顧佳全寵著她,也就隨了她。顧漫提起裙擺,大步朝門口走去,因為走得急,甚至都沒有看見迎麵走過來的人。
肩膀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顧漫站立不穩,高跟鞋踩上了裙擺,眼見著就要摔倒在地。她絕望地閉上眼睛,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神啊,讓她摔得好看一點吧。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臂膀間卻異常溫暖。顧漫試探性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一個男人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啊!秀氣的眉,挺拔的鼻,嬌豔的唇,線條清晰的五官,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就像掛滿了星星的夜幕,璀璨奪目。上帝將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都鑲嵌在了他的臉上,精雕細琢,仿佛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撲通!撲通!"顧漫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像擂鼓似的,快得就要跳出胸口。
"你要維持這個姿勢到什麽時候?"單鬱助見她沒有絲毫想要自己站穩的樣子,強忍著放手的衝動,道,"我很累。"
"嘖嘖,鬱助,這麽一個大美人向你投懷送抱,你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啊。"紀初浩恨鐵不成鋼地責怪,他靠近顧漫,帶著濃重的戲謔聲,"美女,摔到我懷裏來吧。"
顧漫被兩人這麽一說,隻感覺臉上就要燒起來似的。她狠狠地甩開單鬱助的手,粗聲粗氣道:"誰讓你扶了?我又不是站不穩!多管閑事。"
單鬱助懶洋洋地打量了她一眼,麵無表情:"走吧,紀初浩。"
紀初浩應了一聲,嬉笑著掏出手機:"美女,電話號碼多少?我今天晚上約你喲!"
顧漫直直地望著單鬱助離開的方向,自動過濾了紀初浩的話。
單鬱助的背影很直,純黑色西裝包裹下的身體正散發著一個成熟男人該有的魅力。他走路的姿勢很帥、很穩,單手插進口袋,仿佛一個舉世矚目的模特。
紀初浩拿手在顧漫的麵前晃了晃,笑容促狹:"美女,那男人你看看就好了。他呀,太貴,你吃不起。"
顧漫被人戳穿了心事,狠狠地瞪了紀初浩一眼:"關你屁事!"
紀初浩無謂地聳聳肩,嘴巴一癟,道:"我是為你著想。他對女人不感興趣。"
"紀初浩,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割掉你的舌頭。"遠遠地,單鬱助冰冷的話傳過來,像是冬日的冰雪。
紀初浩調皮地一吐舌頭,大步朝單鬱助的方向走去,留下顧漫愣愣地看著他們,然後聽見自己心髒花開的聲音。
見鬼,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
緣分這種東西,果然是奇妙的。
顧漫驚訝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單鬱助,一時間連招呼都忘了打。他怎麽會來跟她相親呢?難怪老爸神神秘秘的,死活拉著她來,原來他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單鬱助低垂著眼眸,纖長的睫毛在陽光的映照下,在臉上投下一片好看的剪影。他就那麽默默地坐著,不說話,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比起上一次的相遇,他似乎老了許多,就像在那幾天一下子經曆了無數的變故一般。
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肆無忌憚地彌漫開來,外麵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地,車子和行人在他們麵前變更迅速。一個溫暖的午後,舒適到讓人懶懶地眯起眼睛想要睡覺。
麵對這份尷尬,顧漫心中著急壞了。一向伶牙俐齒的她在單鬱助麵前就像一個內向的女孩兒,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顧漫啊,曾經你也是女中豪傑一枚,麵對男人,你什麽時候如此嬌羞過?真是不像話。
她想了無數個開頭,然後無數次被自己推翻。正當她快要把第三杯咖啡都喝下肚的時候,單鬱助卻忽然說話了。
"要結婚嗎?"簡短的幾個字,仿佛在問你吃過飯了嗎一樣自然簡單。單鬱助麵前的咖啡一口沒動,他就那麽發呆了三個小時,任由顧漫的心理鬥爭從地球打到火星。
"噗!"顧漫剛入口的咖啡一下子全部都噴在桌上,她慌不擇路地拿紙巾擦幹,從喉嚨裏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啊?"
單鬱助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窗外,他的靈魂仿佛遊離一般。"我問你,要跟我結婚嗎?"片刻之後,沒有聽到顧漫的回答,他低低地輕笑一聲,"算了,當我沒問。"
他起身,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動作僵硬地往外走,才跨出一步,手臂猛地被人抓住。他回頭,看見一雙堅定明亮的眸。
"結!當然結!我願意跟你結婚!"顧漫語氣急切,生怕單鬱助會後悔一般。這種中大獎的事情,不答應是要遭雷劈的。她顧漫才不管那麽多呢,她就不信,憑著她自身的魅力,不能讓單鬱助愛上她!
顧漫不知道,蘇半夏的存在,已經成為單鬱助身體的一部分。如果她想取代,除非將單鬱助換骨換血。
他們的婚訊在本地最大的電視屏幕上輪回放送,他們的合影出現在各種報紙頭條和新聞上。每個人都談論著羨慕著這樁看上去門當戶對的聯姻。
顧漫沉浸在將要為人妻子的喜悅中。她從不相信一見鍾情,命運卻讓她遇見了一見鍾情。她幻想著以後的幸福生活,幻想著給單鬱助生一大堆孩子,牽著手漫步夕陽。
而這一切的幻想,當單鬱助在婚禮上頭也不回地跑掉之後,就像玻璃一樣,啪地一下碎了。
顧漫穿著結婚的婚紗,手捧捧花,呆呆地佇立著。這是她一輩子最漂亮的時候,她正在嫁給她心目中的男人,她以為這是幸福的開始,殊不知,這隻是夢魘的開端。
嘉賓席上的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聲音像是一顆顆原子彈,在顧漫的耳朵邊炸開,讓她生生地疼。
陽光忽然間猛烈起來,照得她有些頭暈。她就像一個笑話,所有人都指著她,嘲笑著她的自作多情。
眼睛酸澀,顧漫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天生的驕傲告訴她,軟弱絕對不能給別人看。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一場婚禮作廢的時候,單鬱助垂頭喪氣地被紀初浩扯了回來。他整個人就像散了骨架一般,頹廢得不行。臉上的悲切,就仿佛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事都發生在了他身上。
顧漫第一次發現,原來人可以有這樣的表情,悲傷得無法用言語表達,猶如用身體在抒寫傷悲。
這個男人,有她沒有辦法進入的世界,這是顧漫在婚禮後唯一的感覺。她的開心,她的幻想,她的幸運,全部因為這個表情,煙消雲散。
婚後第二天,天還沒亮,顧漫便找到紀初浩。打騷擾電話,一刻不停地按門鈴,無所不用其極之後,終於把紀初浩從床上拖了出來。
"顧大小姐,你已經是單鬱助的老婆,這樣來騷擾一個未婚男士,是不是有點不守婦道?"紀初浩揉著惺忪的睡眼,頂著一頭像鳥巢一樣的頭發給顧漫開了門。
顧漫的性子向來風風火火,一見紀初浩便直接切入了正題:"紀初浩,你知不知道,單鬱助喜歡的人是誰?"
"啊?"紀初浩似乎還沒有睡醒,不在意地打著哈欠。
"我知道,他一定有喜歡的人,因為不被世俗接受,所以才想要把我當作煙幕彈。我必須知己知彼,知道了那個人的存在,我才能製定策略。"顧漫臉上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紀初浩聽得一頭霧水,什麽知己知彼,什麽製定策略,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女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顧漫,我必須得知會你一聲,在我沒有睡醒的情況下,我的道德觀念也還在沉睡,所以,"紀初浩用手指輕輕地將顧漫撥出去,"請你跟我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否則我這個時候對你做出任何事情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
"砰"的一聲,紀初浩毫不客氣地關上門。
一個小時之後,紀初浩滿臉倦容,臉上的黑眼圈濃得散不開。這個女人,居然打電話報警說他家裏出了人命!一幹武裝警察聲勢浩大地撬開了他的門,把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用擔架抬了出去,簡直令人發指!
"嫂子,你這樣很容易造成我內分泌紊亂,進一步影響我的床上生活。"紀初浩咬牙切齒。誰叫她是石油大王的女兒,就連他都要給幾分薄麵,否則,他早就把她打包扔進黃浦江了。
"你隻要告訴我,單鬱助喜歡的人到底是誰,我就放過你。"顧漫滿臉認真,"否則,我每天都跟你玩新的花樣。從國外學回來的整蠱遊戲正愁沒人試驗呢。"
紀初浩從心底哀號一聲,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長著那麽一張漂亮臉蛋,怎麽盡不幹人事呢?單鬱助啊,哥們兒對不住你,為了我自身安全,我隻能犧牲你的幸福了。
"單鬱助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他隻是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而已。"紀初浩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她,"大小姐,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出乎意料,顧漫沒有他想象中的歡呼雀躍,卻驀地沉默了下來。
這氣氛不對。紀初浩敏銳地嗅到了不好的味道,剛想三十六計走為上,就被顧漫拉住。她的臉隱沒在陰影當中,語氣低沉:"所以你的意思是,單鬱助有喜歡的女人對不對?"
城市的夏天呈現出相當炎熱的趨勢,太陽火辣辣地烤著,仿佛能夠讓空氣都燃燒起來。路邊的樹葉被烤得蜷曲起來,喪失了綠意。每個人臉上身上都熱汗涔涔,看得人的心都不自覺地燥熱起來。
顧漫終究還是沒能在紀初浩那邊打聽到一丁點兒關於單鬱助喜歡的那個人的消息。好像那個女人很神秘,諱莫如深。
單鬱助很忙,顧漫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隻知道他連回家吃頓飯的時間都很少。有時候,顧漫看著一桌子的菜,看著熱氣一點點從餐桌上消失,就像烈火炎炎的心逐漸冷卻。最後,她將飯菜統統倒進了垃圾桶。她做這些,隻想讓他嚐一口,誇一下,如果那個人連家都不回,她的心血跟垃圾又有什麽兩樣。
一天又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顧漫的熱情在這無休止的等待中,逐漸消磨,然後變成灰燼。更可笑的是,她在外人麵前又必須裝得幸福無比。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就算硬著頭皮她也要走下去。
顧漫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學會和單鬱助吵架的,仿佛隻有無理取鬧,才能換來他略帶無奈的一眼。
他會說:"小漫,別鬧。"
他說:"今天我出去住。"
他說:"小漫,我很累,你讓我休息一會兒。"
他們的婚姻,就像是一顆被蟲蛀了的蘋果,外表看上去光亮如新,其實果實已經發出了腐爛的臭味。
她一個人睡著兩個人的床,手腳冰涼,一夜流淚到天明。
單鬱助偶爾會帶一些禮物回來,項鏈、玫瑰、衣服,件件名貴無比,可是卻吝嗇給予她一個眼神。他就像養寵物一樣養著她,高興了喂點東西,不高興了,就算她餓得奄奄一息也不會在意。
終於,在過了一年這樣的日子之後,顧漫吞了安眠藥。整整一瓶,然後躺倒在床上,想著她第一次遇見單鬱助的時候,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那時候,她還青春稚嫩;那時候,她還有怦然心跳的感覺。不似現在,人未老,心先死。
她想要的愛情,在單鬱助身上開了花,但是他卻不願意為這朵花多澆一點水。於是,幹涸,枯萎,最終變成爛泥,踐踏於腳下。
單鬱助是接到家裏保姆的電話才知道顧漫出了事,那一瞬間,他才覺察到自己的殘忍。在他的心裏,從來沒有當顧漫是妻子。娶她是因為當時知道蘇半夏結了婚,自暴自棄之下,覺得和誰結婚都是結。於是,顧漫成為了犧牲品。
出院之後,顧漫半靠在床上,視線一直停留在窗外,外麵是蔥然的綠意,風輕輕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單鬱助,當初你為什麽要和我結婚?"顧漫動了動幹燥的嘴唇,聲音就像沙漠中的風暴,帶著沙子的幹燥。這是她這一個月來,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
單鬱助將蘋果切好,放在桌邊,歎一口氣,沉默良久,從嘴裏吐出抱歉兩個字。他沒有辦法控製事情的發展,就像他沒有想到,他去晚了一步,蘇半夏就變成了其他人的。
命運總是讓人難以掌握。
"我猜是因為你不能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才隨便找了個人結婚。"顧漫輕聲笑了起來,"結果,我變成了那個炮灰。"
單鬱助不作聲,算是默認。
"可是單鬱助,既然你已經不能和她在一起,為什麽還要囚禁自己的感情?有些東西強求不得,這點,你大概比我清楚。現在你的妻子是我,你能不能把對那個人的用心稍稍分我一點?也許,某一天,你會愛上我也說不定。"
顧漫的眼淚從眼角流下,浸濕了枕頭。
"我不想過著有丈夫卻等同沒有丈夫的日子。你的愛情很偉大,憑什麽我的愛情就一文不值呢?單鬱助,你太自私。"
單鬱助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罵著,眼看她哭得不能自已,他站起身,想給顧漫拿些紙巾。結果床上的人卻忽然仰起身,從後麵抱住了他,痛苦失聲:"單鬱助,我求你,愛我好不好?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呀,以後陪著你走完一輩子的人也是我呀……愛我……求求你,愛我……"
幾年前的顧漫從未想過,她會為了一個男人如此低聲下氣,乞求一份不屬於她的愛情。她的自尊,她的驕傲,在單鬱助麵前,統統變成了狗屁。
單鬱助感覺到顧漫的顫抖,陽光下,他垂下眼眸,將眼底那一抹暗沉斂去。房間窒息沉默,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和陽光傾瀉的聲音。
良久,單鬱助轉過身,捧起她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輕輕地吻了下去。他的吻細碎溫柔,就好似棉絮觸在臉上的感覺,他的聲音低沉華麗:"小漫,我們重新來過。"
就算蘇半夏不是他的了,他也要生活。這便是現實哪。
顧漫靠在床頭,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細膩光滑,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顯得俏皮可愛。她望著睡在自己身邊的單鬱助,伸手撫平了他皺起的眉毛。
那個女人,是叫半夏嗎?在意亂情迷之中,他緊緊地擁住她,叫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他灼熱的淚滑到她肩窩上,讓顧漫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到底是有多愛呢?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才能讓一個男人如此念念不能忘懷?她好不甘心,仿佛她的丈夫被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纏住了,她卻連敵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不過,他說,會重新開始。這是不是代表著,他會努力忘掉那個人?如果是這樣,那麽她用自尊求來的這份感情,便是值得的。
後來,顧漫辛苦維係的這一份平靜,在她剪掉蘇半夏的照片之後,轟然倒塌。
顧漫用了全世界最惡毒的字眼咒罵單鬱助,於是,爭吵,歇斯底裏,一切變得那麽理所當然。單鬱助雙眼通紅地看著地上的碎片,第一次動手打了她。那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側臉上,同時,也扇在了她的心上,扇在了她對愛情的渴望上。
原來,就算她怎麽努力,他的心,也從不曾打開門讓她進去過。她以為的重新開始,像極了一場小品。她的獨角戲,演得有滋有味,外人看著,可笑至極。
知道蘇半夏的事,是從單鬱助最得力的助手葉子那裏。她以為,世界上最慘烈的愛情不過她這種,愛的人對待她就像對待一件垃圾一樣。原來,愛情世界裏有一種痛,叫做相愛無緣。
那個叫蘇半夏的女子,用怎樣的肩膀才能扛起這些傷害?她到底用怎樣的笑容去麵對人生的戲弄?
單鬱助愛她不是偶然,那種如月光一般沉靜的女子,沒有男人能夠不動心。顧漫覺得自己輸得心服口服。
回到家,望著滿地的碎片,顧漫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撿起來,花了一個晚上,才將那些碎片重新拚湊起來。
顧漫在沙發上等了單鬱助整個晚上,直到清晨,單鬱助才滿身酒氣地回了家。他看見雙手環胸的顧漫,臉色一沉:"我沒力氣跟你吵。"
顧漫將桌上拚貼好的照片往前推了一下,冷靜而又平淡地說:"單鬱助,我們離婚吧。"
這一場仗,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是時候該放手了。她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隻是她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所以看不見罷了。
現在她看清了,也死心了。這個男人,是不可能愛上她的。兩年,她從少女變成女人,對愛情憧憬過絕望過,再到現在的雲淡風輕,個中滋味,也隻有她自己能體會。
和單鬱助離婚很順利,當那個章蓋下,顧漫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反而舒了一口氣。既然單鬱助不肯從愛情的牢籠裏鑽出來,那麽她又何必陪著他老死?她顧漫好歹也是有為女青年,還怕找不到一個對她好的嗎?
半個月之後,顧漫拿著驗孕棒,看著那兩條杠杠,傻了眼。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她去找單鬱助,把埋頭苦幹的人從工作堆中拉出來。懷孕之後,她的胃口很大,吃東西狼吞虎咽的。單鬱助笑她是餓死鬼投胎,她也跟著笑說,隻有這樣,才會讓他食欲好一些。
她真的好想去見見蘇半夏,去見見她孩子父親最愛的女人。當單鬱助用最悲傷的表情和語氣說著蘇半夏的事時,顧漫幾乎忌妒得要發瘋。
到最後,她都沒有說出她有了孩子的事。兩年的委曲求全,已經夠了,她不想在單鬱助的不愛中掙紮,渴求著他空閑時間一點點的憐憫。她是顧漫啊,驕傲的顧漫,目空一切的顧漫!她用了兩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對愛情的無能為力,不想再浪費一輩子時間,將自己鎖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邊。
孩子,她可以一個人撫養,沒有單鬱助,她也能活得精彩。
得知她懷孕的消息,顧佳全氣得差點心髒病發。他說要把單鬱助抓回來,讓他負責,結果顧漫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孩子不是單鬱助的。"
於是,一家人都住了口。老爺子直接進了醫院。
顧漫決定去美國,帶著她的孩子,重新開始。
航班的前一天,顧漫從新聞上看到了單鬱助出意外的消息。她嘴裏的蘋果忽然直直地掉落在地,滾了幾圈,沾了許多灰塵。
單鬱助死了,她愛的第一個男人死了。顧漫將身體蜷曲在沙發上,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好冷……明明是盛夏,為什麽會這麽冷?她不明白,一個好好的人,怎麽說死就死了呢?
原來,生命竟然是這麽脆弱。
顧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淚不自覺地砸下來。我親愛的寶貝,這一次,你是真的沒有父親了……
站在單鬱助的墓碑前,顧漫帶著黑框眼鏡,手捧白玉蘭。她想起第一次遇見單鬱助的情景,禮堂裏的燈光亮黃,他的手臂溫暖,他的聲音低沉,就連他不屑的眼神也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明明隻有兩年,卻仿佛滄海桑田。
單鬱助,你一定不知道,當你抓住我手臂的時候,你也抓住了我的心。
單鬱助,你一定不知道,當你說出要跟我結婚的時候,我聽見萬花齊放的聲音。
單鬱助,你一定不知道,每一次跟你吵完架,我都會偷偷地開心一下,這一次,你又多看了我一眼。
單鬱助,你一定不知道,我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你的孩子。
單鬱助,你有那麽多不知道,怎麽舍得離開這個世界?
單鬱助,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那就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