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中年苟且
“你給我閉嘴,你開幼兒園不容易,沒人拿刀逼著你做這行。嫌錢賺的少,你們就幹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斯曉慧冷笑一聲,過去她高看這園長一眼,沒尋思一朝被發現作風有貓膩,狗急跳牆起來,直接拿出辦幼兒園賺錢太少的由頭來。
“你說話放尊重點,嫌我們這裏不好,那你退園就可以了。”園長氣的滿臉漲紅了,真是什麽家長都有。
“把交的園費給我退了再說。”
“你這園費要扣掉月初這兩天的,還有今天的早餐也得扣了。”園長寸步不讓,她懶得搭理這種家長,走了正好給別人家的孩子騰空。
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就跟一個年長的老阿姨撕成這樣,斯曉慧心裏略過一絲苦笑,她們祖上這個姓真不好,幹脆去派出所戶籍科該成撕姓得了。不過一看園長把早餐都扣了,她又覺得必須不能放過對方:
“真特麽可笑,瞎了眼才進你們這種園,我看了那麽長時間視頻,我們家孩子今天早晨沒沾你們這裏一粒大米,無恥!”
“逗逗媽媽,您再這麽強詞奪理我叫警察了。這孩子吃沒吃,幼兒園一早都準備了,收這個費用也是合情合理。”
“拿警察嚇唬我,我沒告你虐待未成年兒童,算你們走運。”
斯曉慧肚子早就鼓成了一隻憤怒的青蛙,她沒有青蛙媽媽的勇氣,生下她的卵娃娃便風淡雲輕地去混社會了。或許很多人認為她小題大做,不就是拉扯了你的孩子麽,又不是拿針紮了,不過真那樣惡魔了倒也容易,可以直接報警讓對方吃牢飯了。
但這種說嚴重不嚴重的情形,反倒是最折磨當媽的。沒有孩子的大可以說風涼話,嘲諷她沒給孩子公主命,自己卻生了一顆公主心。但凡是有孩子的媽媽,大多是受不了的罷。
把逗逗抱在懷裏的那一刻,她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了,逗逗舉起自己的小手來,給媽媽擦擦眼淚,斯曉慧又握緊了女兒的小手。
“媽媽,逗逗以後都不用去那個幼兒園了是麽?”
“告訴媽媽,這兩個月逗逗在裏麵開心麽?”
“逗逗不開心。”
“逗逗在幼兒園裏哪兒呆的不舒服?”
“趙老師她昨天說如果午睡再尿一次床,就再也不理逗逗了,逗逗怕,也不敢告訴媽媽。”說著,小人兒又嘟起了委屈的小嘴,長長地眼睫毛上掛著一顆淚滴兒。
“媽媽,你今天能不能不去上班了?”女兒這一句小聲地懇求,斯曉慧眼裏的淚水就像水庫泄洪那般,從眼眶裏噴了出來。
她使勁地埋怨起自己來,不就是摁了一下子麽,還不是你家孩子適應幼兒園的節奏太慢,再過些日子她就會靈活世故起來。而你斯曉慧,你有不上班的資本麽,吃什麽喝什麽,非得再過上度日如年捉襟見肘的怨婦日子麽。
忽地,她又想起她這個時間應該到辦公室了。她還要請假麽?因為堂姐的喪事她已經缺勤好幾日,現在月初又曠工,什麽雞毛蒜皮的事都那麽大動幹戈。
她心底裏升起了片片冰涼,終於理解了職場媽媽為什麽那麽不值錢。因為你分心的事情太多,一碰到孩子的事情,你就妥妥地玻璃心,為了她你會哭的像個傻子般地放棄全世界。當主管告誡她請假太多,她又有什麽資格嫌棄人家沒有同理心,商人重利輕別離本就是商人的自我修養,日後就是她創業,也不可能讓一個中年婦女員工出入公司跟住酒店一樣。
這個世界上人人都難,別人沒有義務救贖你的苦難,關鍵是你自己得殺出一條路來。斯曉慧坐在小區健身廣場的石凳上,抱著逗逗發了半天呆,直到逗逗嘴裏喊著冷,她才抱起她,腿上像綁了沙袋一樣,一步更比一步沉重地回家去。
縱然有哪些如鯁在喉的後顧之憂,但隻因為懷裏的這個小人兒成了她的軟肋,所以她瞬間成了一個欠全世界的人。常常自比為千裏馬,如今也有伯樂看中她,誰知她那麽快就瘸了腿呢,又打包票過年讓爹娘看到真金白銀,指不定上門乞討都被攆出來。最難過的那一關,還是陸大偉。好不容易錦瑟和鳴了那麽幾天,晚上又要看到他墮落自私的一麵了。
果不其然啊,當陸大偉用耳機塞上自己的耳朵,斯曉慧像一匹野馬衝過來,把他的耳塞扔到了一邊,她衝過來的時候,逗逗就像一隻小考拉般,掛在媽媽身上,兩隻小胳膊把娘親的脖子緊緊摟著。她的小腦袋裏釋放著一些害怕的信號,媽媽是不是又要挨揍了,當這些信號發出來,她脆生生地脫口而出:
“不許你打我媽媽。”
“逗逗,小胳膊摟的太緊了,鬆一點好不好?”
陸大偉真是有口難言,這不是他親生的閨女,倒想是個抱養的。他就是想靜一靜而已,現在再發火又有什麽用,斯曉慧如今已經做了先斬後奏的事,還是等她的爆脾氣下去,從長計議罷。他可真不想跟他爸媽一樣,整日過著人心惶惶的日子。
雖然他媽關天鵝整日逢人就吹噓,兒子做著多麽了不起的工作。但事實上,他就是一個苦哈哈的打工人,IT這行經常加班,間隔不了多長時間,就應了那句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最近他的頂頭上司又換成了一個更年期的老女人,整天對著他各種挑刺,動不動就把他叫出去單挑。
晚上回到家裏,他實在是需要一片淨土,一個避風港,隔三差五地來點夫妻生活減減壓。如今這種局麵他覺得很窩囊,老婆老婆不成熟,孩子孩子不爭氣。一時間心底的怨恨又上來了,他真真又沒有家暴老婆的不良惡習,骨子深處,他極度厭惡他親爹,隻要一回憶到他爸當年打他媽的那個情形,他到現在都惶恐不安。
“我什麽時候說要打你媽媽了?!”他衝逗逗嚷了一句,逗逗看他那麽凶,又嚇得大哭起來,斯曉慧立馬又罵他了一句神經病。母女倆進了臥室,再也不搭理他。
陸大偉覺得人生真是無趣,白天辛辛苦苦為這個家賣命,到頭來裏裏外外都不是人。轉臉又看到逗逗哭的跟一隻可憐的小貓一樣,陸大偉又怪起自己來。陸大偉啊陸大偉,你算個什麽東西,誰讓你上次打人家媽媽了,這孩子是有心理陰影了,自個可就這麽一個女兒啊,有你這樣的混賬爹麽。
再想想女兒被人一下子摁在那裏的畫麵,他也受不了。老實說五環邊上的民辦私立幼兒園,實習老師一個月不過五百大毛,經常隔不一段時間就換人了。這幼兒園單單一個孩子每個月就收1500元,一個班裏少說二十七八個孩子,怎麽就賺的賣白菜的錢了?
明明看到他們這麽對孩子了,再裝成瞎子,把錢恭恭敬敬地送過去,這是在社會上看人臉色多了就覺得這樣的日子很香是麽?做父母的苟且習慣了,難到讓孩子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要苟且麽?倒是斯曉慧,這個要啥沒啥,到哪兒都碰一鼻子灰的過氣婦女,還在念念不忘,自己永遠值得世上的一切美好。這一點用在孩子的教育上,真的是童年路上的一道最溫暖的光。
他一轉頭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連罵了自己幾句,陸大偉啊陸大偉,不就是一天三頓飯麽,連這個也都給不起她們娘倆麽?再說家裏的肉不都給他改善生活了麽,人家斯曉慧雖然胖是是胖了點,不過是生孩子遺留下來的曆史問題。
陸大偉這次可真是想到良心上麵去了,女人生完孩子後,氣血兩虛、內外交困,身上每一兩減不下來的肉都很好吃懶做無關。自從和他結婚,沒有一天斯曉慧不是在鬧革命。他一時感覺到肚子餓了,又狼吐虎咽吃起來,倒是斯曉慧這次沒罵他不要臉,白吃她做的飯之類。又是一次光盤行動,他剛把飯碗推在一邊,沒尋思嶽母大人就推門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