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河東獅吼
這中年小夫妻過日子，總是狗改不了吃屎。哪一天不一地雞毛了，仿佛就是頭天夜裏出了掃把星，第二天太陽又打西邊出來了。
從侄女斯玉環的葬禮回來，斯母對三女婿陸大偉又高看了一眼。因為斯曉梅在大學任教，不方便請假，接近年底，她手頭的一些科研項目都在緊張收尾，根本無暇聰聰。所以他們老兩口回老家那幾天，一直都是斯曉慧跟單位請了假，陸大偉下了班自然也要加入帶娃的陣營。斯母就擔心女婿哄孩子急了眼，兩個人一旦誰煩了再掐起架來，沒想到這回竟然那麽省心。兩口子雖然累的人仰馬翻，等斯父斯母老兩口返京，還是一副舉案齊眉的好模樣，並且陸大偉，還負責了接站。
斯家人頗是滿意，上上下下都尋思陸大偉這肥皂泡泡終於換代升級了，目前看來至少是孩子們手裏的起泡膠吹起來的。不想沒舒坦幾天，這兩口子又擰巴上了，又中了一句魔咒，中年夫妻你別急，今天秀恩愛明天死的快。
“你這擺明了是拿逗逗當擋箭牌，還不是你不想上班了！”陸大偉一臉不耐煩地諷刺了斯曉慧一句，虧的他前段時間還誇斯曉慧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明明知道他的秉性，老婆在家裏窩著不出去賺錢，比割他的肉還疼，她這會怎麽又沒有自知之明了呢？
“陸大偉，我樂意，我就是不想上班了，你想咋的吧，看不上我，滾遠點。”
斯曉慧一臉不屑扔了過來。買得起十五萬的卡羅拉，一家人一個月生活費，要是省吃儉用不過兩千塊頂天了，至於這麽急頭白臉的麽？！他們陸家人全一個德行，出了門講排場講體麵，裏子確實窮的磕磣。
“你說就這麽點事，你還把人家園長給罵了。這可是你當初鐵了心要上的，還信誓旦旦地說這個最好。最好的幼兒園在你嘴裏都成了垃圾，逗逗以後還怎麽上學，有點委屈是不是你就不幹了，哪有你這樣當媽的？！你這是在給孩子挖坑。”
早上他出門前，斯曉慧還信誓旦旦地感慨了一火車，自己爸媽太辛苦，年底發獎金的話，一定要多給親爹娘兩個大大的紅包才可以。陸大偉也很支持，畢竟丈母娘一家給他帶孩子，從來沒伸手要過一分錢，如今老婆還覺得孝敬父母是她自己的事兒，這生活真的是太便宜他了。
隻要斯曉慧工作穩定，他出房貸、房租、生活費、逗逗的保險費完全沒問題，至少他不用擔心嶽父母這邊所有親戚的禮尚往來，這也是大大的一筆呢。現在他負擔可真是不小，買了車之後，手頭的餘款也沒多少了，還擔心他爸媽哪一天有個病有個災的。
他這屁顛顛地剛回來，誰知就碰上了重磅炸彈呢，斯曉慧今天不僅沒去上班，還通告他明天就去辦離職。
“有你這麽過日子的麽，離職這種大事你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就算是不上幼兒園，你也用不著辭職啊，這不還有你媽呢嗎？”
“光知道啃我媽的骨頭，喝我媽的血，你不看看她現在有多忙，白天坐公交去送了聰聰，晚上還要給涵涵去做飯。這天越來越冷了，難到讓聰聰跟著狗一天貓一天湊合？再說你親生的閨女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要一坐車就吐的一塌糊塗。你可是真不要臉啊，往死裏疼錢，連孩子都不放過。”
“你就血口噴人吧，自己沒長性拿孩子對付我。”陸大偉不想吵架了，一時戴上了耳機，躺在沙發上禁閉雙眼聽起音樂來。
自從堂姐死了以後，斯曉慧就莫名其妙地沒有安全感起來，整天搞網上祭拜，萬一哪天身邊又有誰再出事，她想想就害怕，再也不想跟死亡有關的事情打交道了。他知道最近斯曉慧又不想在徐崢家的公司做了，其實是不是徐崢家的都不知道，他隻當斯曉慧撞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再說即便是想走人，這把年紀也得懂得騎驢找馬的道理，所以他勸斯曉慧不要意氣用事。
他甚至懷疑最近是不是太寵斯曉慧了，老實說一個女人不用共同承擔房貸，也不掏房租和生活費，是容易像氣球一樣飄起來。他得牽好手裏拴氣球的繩子才可以。如今倒是他手誤，寵的她無法無天起來。
“放你的臭屁去吧，你倒是照鏡子看看自己，內心有多麽齷齪！老婆一天不賺錢，看你蠅營狗苟的那個熊樣！我呸，我就要在家陪逗逗一年你能拿我咋地，就是將來咱倆掰了，你跟小三滾一個被窩裏了，我照樣陪我閨女。”
是的，她又打算就業重操，當陸大偉討厭的那種寄生蟲了。不是她忘記了前幾個月失業在家的雞零狗碎。這會子，她又覺得滿眼狼藉的日子不怎麽可怕，大不了夫妻之間打欠條，她花了陸大偉多少錢，日後總會想法子還給他。
女人都有很多麵啊，特別是當了媽的女人，或脆弱、或勇敢、或獨立、或無助、或孤獨，如果生活裏的那些苦都不涉及孩子，她完全可以咽下一切淚水勇敢獨立地走出去。但這次跟以往不同，生活某些突然闖入的東西觸犯了她當媽的底線。
白天送逗逗進了教室，她順路拐到園長辦公室交下個月的托費。可巧了，她就那麽不經意得略了一眼辦公室裏的監控視頻，臉色一下子就收緊了。
斯曉慧耐著性子跟園長溝通幾句，最後還是吵了起來。剛交上的托費又立馬讓對方還了回來。她擔心像個野獸那般衝進教室，會嚇著別人家的孩子。輕輕敲開小二班的門，她衝主班趙老師笑一下，示意對方把逗逗領出來，平靜地寒暄幾句之後，她便帶逗逗離開了是非之地。
其實，轉身的那一瞬間，她就淚眼婆娑了，她那顆做母親的心碎的一塌糊塗。
“憑什麽把三歲的孩子揪過來，一下子摁在座位上，一句話沒有，我就問你憑什麽？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蒙特利梭現代教育法？”斯曉慧像一頭發怒的母獅子，跟園長對峙著。
她終於明白了，上個月的親子運動會，為什麽生活老師一靠近逗逗，孩子就下意識地往後退。當時斯曉慧還納悶，這老師一臉堆笑，怎麽逗逗的小身子好像在發抖，她隻當孩子還認生。現在看來，原來是孩子的心跟明鏡一樣，人家皮笑肉不笑而已。
“啊，逗逗媽媽，您不要生氣，這閉路電視沒有聲音，所以您隻看畫麵容易產生誤解。”園長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女人，身材微胖，眯著眼睛抑揚頓挫地解釋。
“你們這是冷暴力！有你們這樣辦園的麽！偏偏是最重要的早餐，揪著孩子的衣服，一把摁在椅子上，就七大姑八大姨的扯淡去了。哪怕蹲下來跟孩子說一句話也行啊，一句就夠了，我們家長要求不高。”
這人世間的陽奉陰違真的比比皆是，剛才接逗逗進去的就是那位生活老師，門口還誇著您家孩子真可愛，嘴角有小梨渦，大了是個小美人之類，這轉臉進教室對孩子下毒手的也是她。斯曉慧向來不喜歡被奉承，感覺這老師有點假的，言辭之間並不是那麽令人舒服，沒尋思還真是這號皮裏陽秋之人。
“那您也不能要求太高了，逗逗媽媽。就這千把塊錢而已。往城裏頭再走三四裏，也有國際幼兒園不是？一次交個十來萬，那裏麵條件倒是好。”
園長一臉不高興，一時招架不住竟然把酸話拽了出來。她是挺看不上這種矯情的媽媽，本來就是些個北漂，又沒資格去上公立，這有人發慈悲開了私立園，你家漂二代不用回鄉偶書了，吃了喝了沒磕沒碰的，這一天不挺好的！你還處處挑三揀四的，這不是白眼狼麽。不想想我們這開幼兒園的，操著賣白粉的心，賺著賣白菜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