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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四大喜事

  堂姐斯玉環沒了以後,斯曉慧終於身臨其境地體會了一句話,那是陸大偉臉皮八丈厚時常常戲謔脫口而出的,所謂男人三大喜事,升官發財死老婆。這三大喜事為著不過是最後一喜——續弦。


  這十八線農村裏的曼哈頓人家,如寧國府葬秦可卿那般給了最高規格,雖說不是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也是全村百姓親戚六人都來吊唁。這轟轟烈烈的葬禮裏,時而還夾雜著一個剛出生的小女娃的哭聲,或者是餓的,不斷有人來瞧瞧抱抱這個沒了娘親的小可憐,在那些接踵而至的陌生麵孔裏,始終沒有撩起衣服給她一口母乳的人。她的奶奶隔段時間便進來,嘴裏喋喋不休著,給她換片尿布,又給她拿水衝奶粉喝下去,奶嘴是冷冰冰的,她不喜歡那口味卻隻能饑不擇食。


  又或者她雖然不會說話,但她心裏早已清楚,她是個出生便沒了媽媽的娃,她為著再也不能謀麵的母愛無助的哭出來。她未來最好不知道這個悲劇吧,否則她的童年又多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不久,丁家人從消沉裏蘇醒過來,日子又跟往常沒什麽區別。這個世界上仿佛沒人在乎曾經有過一個叫斯玉環的女人來過,她小時候一直被寄養在姥姥家,因著姥姥死了唯一的兒子,她便日日陪著她哀哭命運,她也日日目睹姥姥出門被人戳脊梁骨,過著矮人一等的生活。待她出嫁,她那婆婆待她親閨女一般,更是為了她生個兒子跑前跑後。


  既沒有把老婆送到醫院待產的決斷能力,更不能譜出緬懷亡妻終身不娶的坊間真情。再過小半年,丁軍續娶了一位高挑年輕的姑娘,比斯玉環還要美出幾分。據說新娶的妻子對倆娃特別好,斯家人都齊刷刷地隨了禮。這小日子一時過的,四裏八鄉的男人們不知有多少嘴饞他的豔福不淺,那小媳婦也在炕頭罵起自個男人來,你算個什麽東西,要有人家丁軍那本事才配。


  新人歡笑囍字尚新,深夜歸家的丁軍又撞上車禍,那肇事司機趁著烏漆麻黑逃逸了,到今天都沒能緝拿歸案。丁軍在醫院呆了三個月,雖然全身的骨折都好了,脊柱中段以下卻完全失去知覺。人到北京治療的那段時間,還曾借住在斯家。但遺憾地是,散盡家財回天乏術,正逢壯年的丁軍永遠地坐上了輪椅,這男人糞尿不能自理尚不難為情,最痛苦的是沒自宮卻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太監,那新娶的妻子,就算是海誓山盟過,又怎麽能撐的起一生活守寡的煎熬,時間一長,也不得不離開了。


  歲月最終輕而易舉地拿走了所有恩賜給他的禮物,毀掉了一個農村人眼裏的曼哈頓家庭。


  再到後來,斯母每每提起侄女婿的寥落,免不了長籲短歎,嘴裏總是說著那句話,是斯玉環死的太慘,冥冥之中的天意,把他丁軍一生的福氣都帶走了。


  須臾幾年,家庭兩起巨變,丁家就像被邪神死死盯上,讓近鄰遠親都脊背發冷,唯恐避之都不及。當造化弄人,接踵而至的災難,真的讓人懷疑,所有的一切自有天意安排。老天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世人什麽?欠命的還命,欠情的還情?那肇事逃逸的司機又能躲多久?即便是躲得了一時的懲罰,老天免不了讓他在哪裏再栽一腳。


  人這一輩子,最好別做虧心事罷。


  從老家奔喪回來,斯父竟然把他那本平日從不離手的周易關進了書櫃裏。再過幾天,他便去姐夫單東海的工地幫忙了。這麽多年紮根京城,單東海和葛秀清早早開起了建築裝飾公司,不大不小的夫妻店裏,管理人員基本上都是他老家的五六個兄弟。老單家就隻有單東海這麽一個兒子魚躍龍門,而且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一下子飛到了北京城,這在當地看來,無異於水坑裏的泥鰍一下子成了東海龍王。


  斯曉慧清楚地記得,十歲那年,姨父姨母開著一輛全身雪白的小汽車到她們家串親戚,一時之間轟動了鄉裏。那父老鄉親就跟見到了九重天的帝君那般唯唯諾諾起來,雖然她家的闊親戚沒布施外人什麽,但村子裏的老少爺們就像得了金元寶一樣興奮,家家比過年情緒還高昂。


  就這種不請自來的轟動效果,讓寒門貴子單東海有了更多的思慮,下海開公司,他不再是僅僅想讓老家那些沒改變命運的窮親戚們雨露均沾,他有了更宏偉的理想,為全鄉乃至全縣或者是全中國,建設一百所希望小學。


  但實際上,十幾年來,他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了,他的裝飾公司從未往外拓展過,隻是靠他身邊的資源接幾個關係活。當然一直以來,讓他的那些兄弟們大搖大擺進出北京不難,至於希望小學,用斯父的話評價姐夫就是,他活成了一個空想家。時而在熟人麵前說出自己的百年大計,說完便就罷了,再也沒有然後。就如同中年女人減肥一般,天天吆喝著減減減,最後一斤沒減下去。


  日子久了,大家背後都當笑話聽罷了,他的那些兄弟們也不過是往自家門檻裏多撈,絕對沒有桃園結義的半點氣質,單東海又有了一種如李太白懷才不遇的憤世嫉俗,他很厭棄窮親戚們把他當肥肉啃,又拒絕不了門庭若市前呼後擁的榮耀,所以,他的黃金年華一直在掙紮,又探索不出什麽,就像一隻蟹黃滿滿的大閘蟹被困住了八條腿那般,終究是壯誌難酬。


  如今單東海已經退休,人一解甲歸田,那些關係也都不太靈光了,公司就連接活兒也是青黃不接,為了能掙點利潤,工地上也得自己人看著才能放心,所以斯父自然過去幫忙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活兒盯緊點,這開公司的利潤一年到頭總能有所進益。至於希望小學的那些夢,他再也不提了,人生不管有多少個十年,對單東海來說,最黃金的二十年已經過去了。那些沒影兒的事,他自己再嚼個不停就是打臉了。


  眼下要做的,不過就和昔日他眼裏裏那些世俗的私營老板一樣,賺些小錢幫襯孩子,親兄六弟的跟著他混的能拿到點真金白銀。單東海葛秀清夫妻沒有兒子,在跟前的就唯一的女兒單蓉蓉,剛好與斯曉慧同年小七個月。這對表姐妹說來也是巧了,斯曉慧家的逗逗剛好比單蓉蓉的女兒赫小米大七個月。


  直到大學畢業,斯曉慧才弄清楚了,當年姨父開回她家的那輛小汽車是一輛北京現代,當年全村人喜氣洋洋地圍著,一個個仿佛劉姥姥進榮國府那般,誰也不敢摸它一下,唯恐自己的蹄子弄髒了尊貴人家的東西。


  二十幾年過去了,中國的變化太大了。當年姨父返鄉時,縣長都覺得跟他坐在一起臉上有光。如今呢,要是從北京城開個捷達回去,怕是司機回鄉的路上腳會哆嗦,擔心自己這副行頭並不能讓家裏蓬蓽生輝。真個是城鄉距離全麵拉近了,全中國的物質文明都坐著高鐵上來了。可人富心不富呢,否則怎麽會有斯玉環那樣的俗世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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