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夫妻拉鋸
無論如何,斯曉慧過了幾個月的壞日子,運氣終於好了起來。久違的周一來了,好久沒造訪過的工作日又回來了。世界上最好的局麵莫過於當日子壞到一定程度,一定會有好事發生。所以這個世界,最可笑的終歸是那些隨隨便便把別人不看在眼裏的膚淺之輩。
斯曉慧一走馬上任,就發現了這個年輕的留學公司求才若渴的氣質。屁股剛坐到工位上,斯曉慧就被主編要求,為公司的業務來幾篇溢美之文。這又有何難,斯曉慧吐出了一口久違的二氧化碳。
五年了,在出版社複製粘貼了那麽久,幸運的是,她的行雲流水並沒有被吃光。也許再蹉跎幾年,她真的要錯過一輩子了。
新工作得心應手,這家公司為了節省成本,偌大的編輯部,看上去除了主編和斯曉慧,其他人等均是應屆畢業生。當敲山之作迎來了主編的讚歎,立馬就有新同事向斯曉慧來取經了。斯曉慧心裏真的是感慨海海。
五年了,在外麵混的一點存在感也沒有,這讓她有了回到當年的傲嬌,那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酸,她發覺眼底竟然悄悄地溢出了一些水漬,連忙用左手抹了去。
這種充實和踏實感,甚至讓她忘記了婚姻裏的不快。是的,人生就是這樣,女人其實完全能仰仗自己活的有尊嚴。
陸大偉已經跑路了好幾天,她從一開始的心被扯走了一大塊,現在已經無所疼癢。當女人習慣一個人帶孩子,習慣喪偶式生活,也就那樣了。反而那個男人又回到家,變得十分礙事,就像有害垃圾一樣,立刻想扔出去。
總之,斯曉慧開始享受生活,白天朝九晚五,晚上從親媽那裏接回女兒,看起來什麽都不缺,母女的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貼在一起。
她心裏很是得意洋洋,要那個臭男人又有什麽用。無論經濟還是帶娃,女人都是自給自足的,又何必千方百計不離婚。
某些時候,她真的希望陸大偉有點出息,不就一套房子麽,利利索索賣了分錢走人就是了,何必又讓自己不愛的女人看不起呢。
不過,走進圍城的男女就是這樣,無論當年愛的有多香,婚姻總有淪落到互相看不起的那一步,譬如陸大偉和斯曉慧。
陸大偉何嚐不是嫌棄斯曉慧呢,他心裏也把對方視作蒼蠅屎,打著離婚的陣仗,卻魚死網破逼人家同意不離婚的那種,才是真的惡心。
這種互相嫌棄發作到峰值,就會爆發一起離婚大戰,然後兩個人進入車輪戰,如今看來,在一次又一次的車輪戰裏,斯曉慧成功地握住了對方的軟肋。
每天斯曉慧一下班回到家裏,斯母見閨女一進門就打卡,今天陸大偉和你微信沒有?斯曉慧咯咯笑一聲:別急啊,人家還跟逗逗一樣,抱奶瓶呢。隻有多抱幾天,才知道究竟是老媽香,還是老婆這裏風吹雨打的好。
其實,陸大偉早就在親爹媽那裏支撐不下去了。進家門去摸哪兒都是灰漆漆的,到處還沾著油花兒,每天晚上回家,還要聽自己親媽各種大吐苦水。當然,最讓他無奈的是夥食。陸大偉是打死不願意進廚房的,要命的是他還嫌棄親爹媽的廚藝。
有一種人,無論走到哪兒都很糟糕,但他真的從來不反思自己的錯誤。他麵對別人時總是很高傲,從來不逆來順受,總是昂起眉頭,清高地批判一切。
陸大偉就是這種人,而這種精神源頭十有**拜他的親生父母所賜。
又一天下班回來,客廳茶幾上的盤子上擺著三條黃花魚,那盤子邊上,還有很多頓飯以前的油垢。他喪喪地問了一句:這就是晚上的菜麽?陸老頭夾走了自己的那條小黃花,笑嘻嘻地跟兒子說一句:是啊,一人一條炸黃花下飯。
陸大偉的心情很灰,眼前髒不拉幾的茶幾是委屈的、盤子是委屈的、碗兒筷兒也是委屈的,滿屋子的委屈都衝他過來,他吃這些都要飽了。
好不容易湊合完了一頓,關天鵝又衝兒子喊了一句:去,把這些送廚房裏刷了去,別光玩,你爹媽也老了,吃了一輩子的苦。
其實,她自己用起自個兒子來可狠了,總是我生的我應該。但在兒媳婦麵前,卻總玩我兒子多嬌貴那一套,大概天下婆婆都屢玩不爽。話說著,關天鵝又苦大仇深起來,各種嘮叨讓陸大偉煩不勝煩,特別是又搞回農村抓個媳婦生仨兒子那一套。
陸大偉的日子真的是雪上加霜,他討厭斯曉慧,到了他父母這裏,又是另一種得過且過。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糟糕的日子。早先是分離,現在一家人在一起了,也半點溫暖也沒有。
這就是生活的加倍報複。陸大偉所渴望的細節上的服務,在他粗了一輩子的父母那裏,是永遠得不到的。
每到這個時候,他內心就特別悲哀彷徨,婚姻不幸福,跟斯曉慧又有半毛錢的關係,和斯曉慧離婚,哪個女人又能在一個屋簷下麵對他的父母。他的軟肋從來不是錢,而是這麽一對老爹媽,他一輩子都想擺脫的桎梏,卻永遠無法擺脫。
也許沒了斯曉慧,他最好打一輩子光棍,和自己的父母永遠得過且過下去。這種可怕的生活,又絕非他想要的。他當真讓心蒙了豬油,讓這個爛包的家縱容自己,丟掉自己的小家,舍去自己的女兒?
一來二去,他的理想被自己親爹媽折磨零散了,他們雄赳赳氣昂昂鼓勵自己離婚,但他們的底氣又在哪兒,跋扈強勢,靠這一套繼續左右下一個現代女性?
終於到了這周的周四黃昏,陸大偉朝東走的心思像灌了鉛,別說人家嫌棄自個父母,連他這個當兒子的都受不了這一套作風。
陸大偉打開手機,撥通了母親關天鵝的電話:
“媽,我今天回去看看逗逗。”
“就這麽兩天,就折在人家手裏,沒出息的貨。”陸大偉聽出了他媽嘴裏的憤憤不平。
“你說你有什麽辦法,把房子賣了,再去租房?我先聲明,你說的農村搞個媳婦那一套,我不要,您老也別費那個心。”
這一句話,把關天鵝噎了個半死。兒子的話說的很明白,和斯曉慧離了婚,再也不會和她摻和在一起。若是真的把這個房賣了,以後她隻能和陸老頭孤獨終老。
整天和那個死老頭子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年輕時見了麵就舉刀的情分,在兒媳婦麵前處處拿得金貴,私底下,關天鵝會經常為了當年的仇恨去家暴老頭。
這種老夫配少妻的婚姻,當年男人年輕力壯,到了晚年就女人沾上風了,但是晚年沾上風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打打罵罵解恨,誰能補償她的青春呢。除了打罵老頭,也隻能在下一代身上找到成就感和滿足感,她享受強勢性格帶來的等級感,因為能駕馭年輕一輩,擁有話語權而驕傲。
這些年,她為了能駕馭住兒子和兒媳婦,費盡了心思。她也不傻,兒媳婦斯曉慧是讓他們給欺負出去的!至少目前,他們還住在這個房子裏,等孫女上了小學,他們還不就搬回來了?!到時候,一切還不是握在她手裏,斯曉慧那丫頭為了孩子,保管接著忍。
萬一賣了房,以後娶個更厲害的,到時候陸大偉連門都不登了,她也得防著兒子跟著另外一個女人變質。心裏算計地清清楚楚,關天鵝嘴上卻依舊罵罵咧咧地掛了電話。
陸大偉心裏起了無限悲哀,明明是和斯曉慧離婚,鬧到最後,總是他和他媽翻臉,然後去跟斯曉慧求和。
這其實又有什麽悲哀呢,何嚐不是他的巨嬰心理在作怪,但凡成熟一點,就知道自己的家和自己父母那個家,不能混為一談。跟老婆談離婚,又何必跑到親媽那裏咕嘟一陣子奶,自取其辱。
所以再到後來,斯曉慧都好言相勸陸大偉,想離婚,就別去你媽那裏,早晚都打臉回來。
掛斷母親的電話,陸大偉走向西行的地鐵,他想給斯曉慧發個信息,但也不想早一刻認輸。他在想,這消息一發出去,就代表斯曉慧占了上風。他已經是垂頭喪氣了,承受不起她的羞辱,他最好放聰明一些,何必自取其辱呢。
此刻,對陸大偉來說,娶不到更溫柔的老婆倒不重要,連一個身材走了樣的中年婦女都看不起他,是更加傷自尊的。
即便離了婚,像他姐說的那樣,能暫時迷惑少女之類的,哪有如何,不過是一時的,過後還不是誕生下一個斯曉慧式的反抗?
男人的態度不變,決定了他娶誰都一樣,而女人若是換一種情商,則不會重蹈覆轍。後來,在斯曉梅的再婚問題上,斯曉慧充當了婚姻大師,比如像媽寶男這種,斯曉慧告誡斯曉梅千萬不要碰。
所以,少女往往不聽勸告,但離過婚的女人,就願意向同齡人求取真經,當少了待嫁心切,一個人生活的很好,自然就把婚姻這種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當做是錦上添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