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莫忘初心
十七歲的少年郎情竇初開,怎知動他心扉的那個女孩,她的父親昔日曾是陳世美之流。原本父親的情債與女孩的一生無關,無奈她的父親當年傷害的女子,正是英俊瀟灑少年郎的親人。
多年以後,斯建強帶給母親的那張照片上的女孩,考取了北京某個院校的研究生後,又黯然返鄉。也許傷情太久,月老最終賜她一樁好姻緣,並且有了一雙可愛的雙胞胎孩子。
東方版的羅密歐和朱麗葉,沒有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悲壯,分開後各自安好。
這樣愛而不得的故事很是圓滿,但回憶起來,又是那麽的美麗憂傷。
直到很多年以後,斯家上下還都記得一個溫婉可人,名字喚作葛蒙蒙的女孩兒。像霧像雨又像風,初戀的芬芳,總是那麽的冰魂雪魄,握瑾懷瑜。
葛蒙蒙的父親祖上本不姓葛,爺爺輩遷到葛家莊以後,便改姓葛,以追隨莊上的大姓,近而得到更多庇護。
所以葛蒙蒙的父親葛國安,是可以跟葛家莊的其他葛姓女子婚配的。當年拋棄斯建強姨母的也正是葛國安。那個拿了未婚妻大學名額,卻為了縣城戶口另娶她人的負心男子。
斯建強一聽,便怔住了,是他莎士比亞看多了麽,所以上帝才扔給他一個這麽殘酷的玩笑。要知道,他和葛蒙蒙走到索要對方的影樓倩影這一步,也是千難萬難的。
他支支吾吾地問自己的親媽,究竟什麽態度。母親大人向來愛憎分明,雖然他明知道答案,還是忍不住要確認一遍,哪怕母親對他有萬分之一的同情和愛憐。
正在灶房裏做飯的斯母,往灶堂裏添了一把火,認真地對兒子說了一句話:
”這麽多年,你姨母資助你兄妹幾個上學,你說咱們能傷害她嗎?你姨母是我的親姐姐,媽隻能告訴你,將來咱娶不了這個女孩,我們如果娶她,太虧良心了。”
斯母又追了一句:
是她喜歡你,還是你喜歡她?看樣子是互相喜歡對吧?
斯建強在一旁艱難地點了點頭,斯母氣衝衝地罵了一句:這狗日的葛國安造的孽,都給孩子們受了。
斯建強在一旁看呆了,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聽過母親在他麵前罵的那麽難聽過。看來葛蒙蒙的父親,當年確實做了天大的缺德事。
斯母轉頭又千叮嚀萬囑咐兒子:
“你們就這樣到此為止吧,你和葛蒙蒙還是保持普通的同學友誼吧。無論她怎麽追問你,你也千萬也別告訴葛蒙蒙她父親的過去,這樣對人家姑娘的傷害太大了。”
幾個妹妹在一旁聽的摩拳擦掌,直想衝到葛蒙蒙家裏,去把葛國安送進地府。
本來,哥哥的初戀給她們平淡枯燥的學習帶來了一點點新鮮的話題,她們正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對著未來的新嫂子評頭論足。
母親大人上來就直接棒打鴛鴦,氣的她們直咬牙跺腳。人有七情六欲,親情是最大的依靠和牽絆。就算葛國安上了西天,能洗去他陳世美的罪行麽?
這注定是得不到所有親人祝福的姻緣。真相大白的一天,如果她們的哥哥跟仇人的女兒愛的難舍難分,兩家勢必有一場可怕的雞飛狗跳。
到時候,受傷最深的依然是葛蒙蒙。
當無可奈何,也隻能把愛情扼殺在搖籃裏,為了保護想保護的人,親人不被痛苦地揭開過去的傷疤,也隻有流著眼淚選擇告別。
放下,不是負心,反而是為了救贖。若是自私的快樂,大可以不管不顧。但斯母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成為玩世不恭的人。特別是在對女孩子的感情方麵,要有男子漢的擔當。
很多年以後,葛蒙蒙還是愛著斯建強,念念不忘卻無回響。當她因為愛情考去了北京,再聯係最初偷走她心的那位少年郎,斯建強卻喃喃地對她說出一句:
“我結婚了,哪天我們請你吃飯吧。”
葛蒙蒙的心仿佛被萬箭射穿,他終於還是選擇裝傻,娶了別的姑娘。她整個大腦昏沉沉,傷心之餘嘴裏冒出一句:
好的,我想看看你結婚時的樣子。
不到兩人約定的日期,葛蒙蒙便循著地址去了,她怕見了麵露出馬腳,惹他的妻子猜忌與他,便在最隱秘的角落,看一看他就好,在心裏做一番新娘子的夢便罷了。
北京城西四環的某條胡同裏,當年斯家曾在此租住了一處幹淨的小民居。葛蒙蒙一站在斯建強家門口,斯母就認出她來了。她熱情的招呼兒子的老同學進來,葛蒙蒙強打起精神問了一句:
“阿姨,斯建強的結婚光盤有嗎?”
“有的,有的。”
斯母把光盤從抽屜裏的紅色紙袋裏取出來,小心翼翼地裝在DVD裏,隻留葛蒙蒙一個人在屋裏看。再進來時,葛蒙蒙眼睛紅紅的,哭過的樣子很是令人心疼。
見斯母進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站起身來告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傷心地。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打擾她愛過的少年了,他已經從她的世界裏永遠路過了。
曾經的少年,也是藏著一個永遠不能說出的秘密,希望她一生幸福快樂。
緣份是如此令人生甜蜜,又是如此讓人呼吸不暢,當年的那對少年愛侶太命苦了罷,他們本不應該為世仇漸行漸遠的。
斯建強和徐薇的姻緣,也不是一路通途,當年,斯家二老冒著被打出去的危險,親自去徐家搶兒媳婦。
徐薇是斯建強高中隔壁班的女生,但實際上,兩個人從小學時就認識了。
徐薇家的村子徐莊離斯家莊大概有十來裏地,上五年級的時候,他們曾各自作為村小學的數學尖子,到鎮上的奧林匹克班參加培訓。
上初中時,徐薇便跟著工作調動的爸爸去縣城讀書了。直到高三下學期,斯建強才發現了那個在奧林匹克班跟他有幾句話交情的徐薇。
其實,高考生的閑暇並不多,語文課代表的徐薇跟數學課代表的斯建強碰了個滿懷以後,作業本撞飛了一地。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又一起嗬嗬笑起來。
徐薇衝斯建強來了一句: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我可一直記得你,在奧林匹克班最前排的那個搗蛋鬼男孩。”
上了高中的斯建強可不是小矮子了,個子竄地像長頸鹿,又穩坐班裏的學習尖子,徐薇早就想會會這個故人了。
斯建強努力地搜刮了一句,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你就是當年那個假小子吧,頭發短短的,比男生的還寸。
高中時代的徐薇還是假小子做派,頭發隻是長了一丟丟而已。她的真知灼見是長頭發吃大腦裏的營養,所以上大學之前,她都不打算蓄長發。
等斯建強考上軍校去了北京,徐薇也開啟她長發飄飄的美麗動人,兩個人放寒假再見麵,成了手牽手壓馬路的一對愛侶。
馬拉鬆一樣的異地戀談了四五年,斯建強忽然有一天接了姨母一個電話,讓他準備準備去相親。
女孩家在北京遠郊,如果這親事成了,對斯建強留京大有幫助。跟外地戶口的結合,隻能按部就班等著進京指標,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是夜長夢多的事。
斯建強第一時間拒絕了,雖然他知道,姨母姨夫這麽多年一直拿他當親兒子,才這麽關心他的前途。但他還是忍不住招供,他在老家有個女朋友。
姨母第一時間表示反對:
“在老家那麽遠又夠不著,找一個北京的,人生大事這不就解決了,再說我看過照片,人家這北京的姑娘長的可不錯,比你老家的女朋友洋氣多了。”
姨父也在一旁勸說:
“好不容易離開農村跳到北京城來,萬一在部隊上吃不開轉業回老家。你那女朋友說不定又看不上你了,她還不是衝你現在人在北京,她是不知道你的將來還是個未知數,才信誓旦旦地跟你好。”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兩位長輩連夜審問,曉以利害。斯建強在他們的逼迫下,艱難地跟徐薇提出了分手,雖然他內心有很多煎熬。
之前,他已經因為姨母選擇放下葛蒙蒙,是因為當年姨母被葛國安重重地傷害過,如今姨母是忘記當年的傷痕了麽,又逼他跟徐薇分手?
不像和葛蒙蒙的相處,這段感情他真的付出過了,並且對徐薇做出過愛的承諾。他從內心深處從來不願意傷害他心愛的姑娘,他為自己的分手行為感到煎熬,並為自己的品德操守感到齷齪。
在母親給他的教育裏,肯定不會讓他為了所謂的前途,犧牲一個真心對他的姑娘。
分手的第二天晚上,他再也忍不住,一個長途電話撥回了老家。
他在電話裏甚至哭起來,哽咽著承認自己難受的要死,快要熬不下去了。
斯父一聽就火了:
“沒出息的東西,分手這麽大的事情,問過你爹你娘了沒?我怎麽教的你,幹那麽缺德的事情?!”
斯建強長這麽大,斯母從來沒見他這麽難受過。知道兒子用情至深,這是陷進去了,她不免連聲歎息:
“都談了四五年了,人家姑娘肯定比你還難受。媽說什麽來著,咱家的孩子就幹不了那缺德事,當不來負心人。”
斯父氣衝衝地跟兒子要了徐薇家的住址,兩口子一夜無眠。第二天一大早便買了一些禮品,到徐家負荊請罪去了。
徐薇父母是通情達理的知識分子,這正要出門上班,聽見有人敲門,誰知開門以後對方自稱是女兒男朋友的父母,想前來為兒子訂婚。
若是彪悍人家,怕是要掄起棍子把他們打出去,因為人家的女兒已經在家裏連續哭了兩天,不吃不喝,當父母的還能容得下那個揮霍了女兒多年感情的男人的父母?
“進來吧!”徐母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但依舊強打起精神接待“未來親家”。
徐父的臉也陰的夠可以的,有點嗤之以鼻的表情,那臉上帶著一句話:
“你兒子剛說分手,你們又來定親,這說分說合都是你們作主麽?專門虐我們家的女兒尋開心麽?”
斯父進了徐家的客廳,眼見的屋裏所有人都烏雲密布,幹脆開門見山,直接給對方吃一枚定心丸:
“昨晚上,斯建強給我來了電話,我立馬就把這混小子訓了一通,四五年的感情說分手就分手,必須回家給咱姑娘說清楚。”
這一句咱姑娘帶了很多誠意,稍微緩解了一下屋子裏的氣氛。
“小薇呢,去上班了麽?”斯母在旁邊跟徐母搭訕。
“在房間裏呢,閨女不吃不喝兩天了,一直在燒照片,我們都勸不了。”徐母跟斯母指了指女兒的房間,神情黯然。
“我去看看小薇吧。”斯母站起身來,向徐薇的房間走去。房間倒是沒有上門栓,斯母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桌子上有幾個空空的影集,地上散落了很多灰燼,連同燒的殘缺的照片混在一起,不言自明,人家姑娘的心碎了滿滿的一地。
見陌生人進來,徐薇並沒有察覺到。她依舊沉浸在失戀的打擊裏,自從斯建強突然宣布分手,她仿佛瞬間跌入了深淵。
徐薇大學畢業後,回到縣城國企工作,這幾年,任說媒的踏破門檻,她都在堅持自己的馬拉鬆柏拉圖之戀,從來沒有過任何動搖,也沒想過她的心上人會提出分手。幾年下來,她成了縣城位數不多的大齡女孩。
如今,她的雙眼腫的像桃子,她已經絕食兩天了,靠著燒他的照片苟活下去,他的照片已經都燒完了,她苟延殘喘在這個世界上還要幹什麽呢?
斯母看著徐薇,仿佛一眼穿越到二十年前,見到了她的姐姐和自己。那種感同身受,過來人都懂。她當即下了決心,不就是個北京戶口麽,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要是為了一個戶口,就當了那陳世美,天道是有輪回的。
隻要徐薇還認定了這段姻緣,那她肯定為兒子當定了這媒婆。
她走到徐薇身邊坐下,輕輕說了一句話:
“閨女,我是斯建強的媽媽,是他做的不對,我來幫他給你道個歉。我和他爸晚上就給他打電話,讓他請假回來訂婚。”
這一句話,喚醒了徐薇,簡直是天降神兵,她本來以為是斯建強的父母讓他找北京當地的姑娘,原來他父母不是那麽勢利的人呢。她先是驚詫地抬起頭,接著又伏在斯母肩頭,放聲大哭起來,竟然一點不覺得陌生。
斯母這才看清了徐薇的模樣,不過巴掌大的小臉,雖然眼睛哭腫了,但依然可以想象到她的五官有多伶俐,這一眼便就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