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強娶風波
都說時間是個劊子手,但時間也是最好的金瘡藥,它會治愈一切傷痛。
但兩個人過日子,哪裏會總是歲月靜好呢。當兩個人再一次反目成仇時,那些新傷連同舊痕一起衝上腦門,彼此所有的汙點在對方眼裏都是如數家珍。
原來,在每一對夫妻心裏最隱密的角落,都藏著一個記賬本。感情好的時候,就慢慢忘記了那些傷害,當玉帛化為幹戈的時候,就全部想起來了。
其實,誰都沒喝過孟婆的湯,隻是暫時不去想,從來沒有忘記過。
那些陳年往事,斯曉慧又全都想起來了,這會,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幾年都過去了,那些黑點點還都在。還好,斯曉慧平時沒有閑心去注意它們,它們倒也不鬧事,並沒有蔓延到身體的其他地方。
她也曾經在醫院的皮膚科,看到過那些用激光刀治療的人,從手術室出來,就像從誅仙台曆劫回來一樣,讓她毛骨悚然。
無論如何,她應該聽老中醫的話,遇到糟心的事,做個無心的人才能活。
二零一零的那個夏天,她的小肚子忽然刺麻麻的疼起來,帶著全身的燥熱在神經線裏翻滾,她下意識地用手一摸,那裏長出來一些小凸起,翻開來衣服一看,是一些零零星星的小黑點,越盯著它們看,仿佛就越來越多。
陸大偉陪著她,去海澱看了一位老中醫。大夫說這是順手斑,醫學名稱為扁平疣,這種小米粒般大小的黑色凸起,並沒有什麽特效藥,全靠自身的免疫力去調節控製。斯曉慧很是不解,連忙問老中醫怎麽會得這種皮膚病?
老中醫說了一句,姑娘,你是在過去一年遭受了感情或者身體的重創吧,你不用承認,也不必刻意隱瞞,要對自己好哇!
老中醫話音落了,暖在斯曉慧心頭,她這輩子都會記住這個妙手仁心的老先生。
從診所出來以後,斯曉慧愁眉不展,她很是害怕發作到臉上。陸大偉遞上一句安慰,大夫不是說了麽,以後每天開開心心的,不吃藥它們就會消失。
可跟陸大偉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她越來越多成為他的專職修理工。
與賀爽的桃花債劃上句號之後,陸大偉在跟斯曉慧領結婚證的時候,又整出了一個大號的幺蛾子。
一零年底買房,斯曉慧的二姐斯曉霞堅持讓他們在網簽之前,先回老家領結婚證,這套房子必須是兩人婚後的共同財產。
當時,斯曉慧還認為沒必要如此嚴肅,但在婚後的雞飛狗跳裏,每一次,鬧到忍無可忍談離婚時,她總要感謝二姐一番。
結婚證必須去女方的戶籍所在地去申領,斯曉慧的戶口落在了老家縣城的一家製藥廠,按斯家二老的心意,他們本來打算女兒進這家國企,然後在當地成家安頓下來。
得了陸大偉這樁姻緣,對於她的人生來說也是足夠圓滿,畢竟兄弟姐妹都在北京安家落戶,她自己拉在老家多少有點寡淡孤獨。
本來是皆大歡喜的日子,結果陸大偉又反水了。
斯家在當地縣城算得上大家族,不大的十八線小城市,所有的斯家人在縣城定居的,大概老老少少有上百口子,當地人脈資源也是相當豐富。
新女婿上門,斯父的兄弟姐妹加斯曉慧的堂哥堂姐們歡聚一堂,免不得新人敬酒,但讓斯曉慧尷尬的是,陸大偉一滴白酒也不想喝,老家的親人們還讓個不停,就想拉鋸戰一樣,斯曉慧的堂哥來了一句,妹夫大地方來的,看不起咱這些老哥哥麽?
魯西北的民風就是如此,感情在酒桌上見,感情深,一口悶。但是在陸大偉眼裏,頭一次上這麽盛大的場麵,他有點怯,也有點看不習慣這十八線的酒桌文化。
再說他們陸家本來就人丁稀落,逢年過節沒什麽酒局,也沒啥親戚來往,他真心不喜歡太熱鬧的。
對他來說,最難過的一關就是白酒。那一年,前女友又跑回她前任的床上,他一個人回銀川,當天夜裏灌了自己一大瓶白酒,喝到爛醉,第二天接著跟同樣失戀的哥們碰杯,結果幾天以後,他再也不能碰白酒了,但凡碰一點,腦漿就疼得要命。
這喜宴上,陸大偉全程黑臉。斯曉慧忍不住跟他急了,領證的大喜日子,他竟然讓自己所有的親人熱臉貼冷屁股。
她理解他那些難處,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人人要求社會適應他,那豈不是早晚摔得鼻青臉腫?都這麽大人了,哪能不浸淫點人情世故?
那天陸大偉勉強喝了些白酒,到了晚上吐的一塌糊塗。他忿忿地指責斯曉慧,隻拿他充門麵,隻貪戀排場,兩個人的相處除了肉,哪來的靈。
斯曉慧耐心地同他講,有些場麵上的事情,咱們成年人必須捱過去。
陸大偉總是有理,他認為這個拉他結婚的女人,隻是看上了他的職業、他兜裏的錢。而他不想又物質又虛榮的女人在一起。
斯曉慧冷冷一笑:
“那你早幹嘛去了,不聽你親媽的,找一個二十四孝的童養媳?我不嫁個要飯的,就是我思想齷齪?
陸大偉你說你,考什麽九八五,浪費國家的名額,你這輩子就應該在老家那八分地接著打滾。”
總之,高高興興來,領證的前一天夜裏,陸大偉腸子悔青了,他打算天亮了就回北京:這個結婚證領的太倉促了,我還沒想清楚。
親侄女回到自己地盤上還被放鴿子?斯曉慧的小叔探頭進來:
“放心吧,大偉,縣裏民政局的都是咱一家子。我已經打好招呼了。”
第二天一早,小叔背著陸大偉偷偷安慰斯曉慧:
“他小子要是有什麽花花腸子,敢欺負咱們。明天我們一大家子把他腿打斷,抬著他去辦事,說什麽也讓他把這證領了。”
這樣黑社會式逼人家就範,斯曉慧的心理陰影麵積海了去了。那麽多女孩子去民政局領結婚證,怎麽輪到她的時候,就那麽刻骨銘心呢?
明明是他陸大偉耍花槍,怎麽他就心安理得地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呢。
當天上午,陸大偉幾乎是被押著去了民政局。斯曉慧的小叔一進辦事大廳,就跟裏麵的老熟人打招呼,然後夾了個塞,迅速進入法定程序。
當辦事員看到他們時,忍不住問了一句陸大偉,您是自願的麽?您看起來臉色不大對,沒有強迫吧?
陸大偉竟然沉默不語,斯曉慧理直氣壯地白了辦事員一眼,直接放話:
“我們沒有強迫,按法定程序執行就行了。”
既然死活不給你體麵,臨陣哭墳,本姑娘就強娶了你。
斯曉慧現在再想起來,總結了一套鬥爭經驗,賤人就是矯情,像陸大偉這種,一輩子不配給好臉,你若對他好,他過段時間就要踩著你。你若抽他幾鞭子,他反而覺得自己有了尊嚴。
起初喪得像沒了爹媽一樣,誰知從民政局大廳一出來,他就唱著小曲,昭告親友圈,我有證了,從此我名草有主了。
……
媽哎!果然用強的才舒服!
斯曉慧一直不夠聰明,當她的腦子裏再反複地過濾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她想通了一些事情。
其實,每一對夫妻在婚姻裏都有各自的相處模式。她一直在鑽牛角尖,既然隻有當女流氓才能製服陸大偉,她又何必拿心出來讓他們這一家子踐踏。
哭著喊著我娘倆離不開你,有用嗎?那隻能讓別人把你看得分文不值,繼續蹂躪女人的真心。
幾年過去了,陸大偉又拿出了先前的那一套,打著受害者的旗號,流著鱷魚的眼淚念出台詞:
我真的是這個世界最不幸的男人,連領證也是被逼的。
我回到家裏沒有任何溫暖,連大聲說話的權利也沒有。
我的婚姻太不幸福了。
因為他的那些台詞,總是不乏傾聽者和共鳴者,所以他可以在舞台上盡情發揮。
但斯曉慧不會再理他那一套了。她眼前隻略過一句話:女人不狠,地位不穩。她不能像母親嘮叨她一樣,一直處於抱怨的狀態。
如今陸逗逗都三歲了,她這個娘親的打怪能力總不能越來越弱雞了。
當初能轟走賀爽,能強娶陸大偉,如今在離婚這種小事上,隻能她強離,哪有他造反的份兒?
當夜,逗逗睡了以後,斯曉慧在電話裏,像伊麗莎白女王一樣,對陸大偉下達了第一條離婚協議:
迅速把你爹媽從我名下的房子搬出去!
陸大偉毫不讓步,立馬開撕,別特麽一離婚,就衝著我爸媽開刀,他們招你惹你了?
斯曉慧嗬嗬一笑:
怎麽了,我這是離婚合法要求,也不是衝他們呀,我就是去法庭,要求財產分割,房產變賣,這合情合理合法!
在別人那裏可以,怎麽你那兒就無理取鬧了,我要收房賣房,你聽清楚了。連這點權利都沒有,我離什麽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