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女本流氓（一）
第二天一大早，斯曉慧就帶上逗逗來騷擾娘家了。向來逆境求生的她，早已習慣了在娘家人麵前自取其辱。在準備接受親媽的轟炸前，她也儲存好了滿肚子的炸藥包。
有點像做賊一樣回了娘家，逗逗一眼看到客廳裏玩耍的聰聰弟弟，便追過去一起玩了。斯曉慧朝廚房裏望了一眼，老黃牛一樣的親媽正在準備早飯，大姐斯曉梅也立在廚房窗邊。看見老四進來，斯母用餘光撇了女兒一眼，接著陰陽怪氣地遞上一句：
“你也要個臉不，還來踩我家門檻幹嘛？”
斯曉慧一聽，忽得就哈哈大笑起來，眼角裏都激出了淚來。斯母遞上一個大白眼，隨口罵了女兒一句，以雪昨夜被驅逐之恥：
“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罵的，三十大幾了沒個人樣子，出去也不知道丟人現眼。”
“我願意，你管的著麽？”斯曉慧反唇相譏，心裏感慨一句，就算是在娘家，也必須不要臉地活著。
斯母不再理斯曉慧，轉頭跟大女兒說事。斯曉慧察覺出來了，今天關於她離婚的話題在斯家有點過氣，空氣裏似乎在醞釀新的熱點。
她在外麵聽著姐姐與老媽的對話，忽地那滿肚子的炸藥包就衝了出來，腦子裏同時飄過一個結論，這炸藥還是給外敵準備吧，親生爹媽再怎麽狠，說到底還不是怕你一個人落單麽？
“我說斯曉梅你當聖母上癮了是咋地，被傷到成這個樣子還嫌不夠，現在竟然同意給他解決北京戶口。你出去打聽打聽，一個北京戶口不是值多少錢的事！哪怕有上千萬都是此路不通。”
斯曉慧恨的咬牙切齒，忍不住像機關槍一樣接著噴射：
“就林兆雷那種渣，還給他用北京戶口鍍金？明擺著給首都輸送垃圾，國家培養一個博士後也不容易，你就不能多做點正麵貢獻！你是不打算在一個糞坑子裏爬出來了？！”
“那你說怎麽辦呢，繼續跟他們撕，無休止地扯皮？”斯曉梅對著妹妹微微一笑。
“窩囊死了！不離婚窩囊，這樣離婚也窩囊！就拿出軌這一條，他就隻配的上淨身出戶，怎麽能反過來被他威脅？！真是氣死我了！我告訴你，如果你就這麽輕易給他解決了北京戶口，離婚協議上他還會要挾你，就那種無底洞早晚讓你光屁股走人，大姐啊！你還沒挨夠打是不是？”
這造物主真是個魔鬼啊！我斯曉慧醜我活該配不上美好的生活，但是我姐呢，她那麽優秀那麽善良，憑什麽也要來蹂躪她？
忽地就想起來，姐姐在初中時就是校花級的人物，不僅學習名列前茅還是威震全校的女班長，更令斯曉慧羨慕的是，姐姐的情書都能一收一桌洞。
那些追求過斯曉梅的男同學，要是知道自己當年的女神被這樣欺負，會不會一起來教訓那個暴殄天物的林兆雷？斯曉慧氣鼓鼓地進廚房拿了一個饅頭，狠狠咬了一口。斯母一下子奪了過來，重新放到蒸鍋裏。
“就知道吃，你看看你都胖成啥樣了，去麵試哪個公司會要你！”
斯曉慧嘿嘿一笑，當媽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還不是關心她填飽肚皮的事兒。等老媽一轉身，她又掀開蒸鍋，拿出那個咬了一口的饅頭，不客氣地嗆回去：
“昨晚都沒撈著吃飯，今天還想餓死我麽？”
“那是你活該，跟別人有什麽關係。吃完趕緊走，別在這裏礙眼。”斯母又遞給不省心的老四一個大白眼，辛辛苦苦幾十年，怎麽就養出了一個女流氓。都說女兒是小棉襖，怎麽就她斯家的女兒，個頂個是來要債的。
斯父這時候從臥室裏走出來，看到老四在飯廳氣勢洶洶地啃饅頭，一副梁山好漢嫉惡如仇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起來，順手從冰箱裏拿出一碟五香蘿卜丁，隨口說了一句：
“閨女啊，就著鹹菜吃，別一口噎死了上不來，以後咱們家缺了一個氣人精，日子可要更難熬嘍。”
斯曉慧又被逗樂了，這一大早又笑又氣又跺腳又咬牙的，不知道消耗多少卡路裏呢。
又聽見老爸說她一句：
“你也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先把自己的事捋順了，待會陪逗逗吃完早飯，該麵試麵試，好好表現，爭取一鳴驚人。”
聽這句話，斯曉慧又哭開了，大個的眼淚掉在饅頭上，再也吃不下去。
“他個王八蛋，憑什麽打我？！”斯曉慧心裏對親爸有氣，我還是你生的閨女不，都過去一天了，你閨女被人家打耳光你不聞不問。
“比起你爸來，他還真不是個東西。我和你媽這麽多年，從來沒動過她一個手指頭。你也知道，你媽整天嘮嘮叨叨，說話難聽起來，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要是這會他已經把你打死了，我得跟他拚命。”
斯曉慧抹去了眼淚，用筷子夾起五香蘿卜送到嘴裏。斯父看到女兒心情轉好，接著問了一句：
“陸大偉以前打過你沒有？你一定要如實回答，不能替他隱瞞。”
“結婚以後第一次動手，結婚以前，其實也打過一巴掌。當時當他跟我認錯，所以第二天我就忘了這事，沒有跟家裏說。”
“原來沒結婚以前就動手了，這次即便是不離婚，也得好好說個過來過去。你該麵試麵試，上午我給他打個電話，晚上讓他過來一趟。”
“爸，算了。這次你聽我的，憑什麽老斯家的女兒要一直窩囊下去，每次都要主動，還得爹媽出麵三顧茅廬麽，他要真的是個諸葛亮也罷。我這次長心眼了，看我怎麽治他。算他命苦，碰到的不是斯曉梅。”
“又整什麽幺蛾子，你跟陸大偉結婚前，他對你動過手？”斯母過來擺早餐，順口問了一句。
“當然了，這事我有必要騙你們麽！當年買房的時候，我吃了他一掌呢。”
“整天連一句實話也沒有，到底是有意打的，還是吵架離得近碰到的。”
斯曉慧瞄了老母親一眼，伸出一個大拇指，“瞧瞧瞧，什麽也瞞不過你這隻老狐狸。”
斯父又在一旁咧著嘴笑開了，“唉，人家養閨女都發財，你倒好，不把你娘氣斷氣不拉倒。”
斯母在一旁又開火了：怎麽越老越不正經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打哈哈。教的她一點出息也沒有。
斯曉慧的表情又慢慢凝滯了，在她眼裏，女人這一生不是簡簡單單的一生一世，從出生到死亡，是要在這人世間熬夠三生三世的。
第一世，是父母給她生命，直到她大學畢業走上社會，開始獨立。
第二世，是她跌跌撞撞尋找愛情，步入婚姻。
如今她正處在第三世的一地雞毛裏麵。這第三世，恰恰是女人最難的。
從第三世往前看，以前所有的不愉快，慢慢都在記憶裏不以為然了。
那是2010年的最後一個月，那會她和陸大偉還過著跟別的小情侶合租的生活。三居室的房子讓中介隔出來六戶，每一個房間住的都是北漂男女。漂在北京的日子，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寂寞，更多是兩個靈魂擁抱在一起，趕走精神上的孤單，不管兩個人有沒有未來，先挨過當下的每一天再說。
門口隔斷間的那對小情侶，女孩來自延邊，男孩是河北籍的，雙方都是初中畢業，但不久，女孩離開男孩，再也不回來出租屋，隻在聊天的時候丟下一句男孩的工作沒有未來，不上進之類，漂在北京幾年的她，再也不想做一隻孤單的候鳥，大概終於選擇回老家安放一生了。
挨著斯曉慧的那一對，女方是北京遠郊的，一起合租時，已經懷孕四五個月，後來肚子慢慢大了起來，女孩顏值不怎麽高，中等偏下，但是詫異的是，卻有一個河南籍的瘦高個老公，而且長得還蠻帥氣，這是斯曉慧眼裏，總覺得不屬於真愛型的。
主臥大房間的那一對，住著住著男方忽然就要出國留學了，女孩子在聊天時，信誓旦旦地告訴大家，她會一直等男朋友回來。一起住的時間長了，這個女孩變得越來越賢惠，有一天，在公用廚房裏，這個女孩在為男朋友**心煎帶魚。隻是帶魚還沒有去內髒，她便要放到鍋裏。
西邊大次臥那對是周末情侶，每個周六下午，唯一的衛生間便被他們霸占了，兩個人輪流洗澡，然後在房間裏搞接近一個小時。六個房間全部充斥著滾床單的氣味，讓人煩的隻想罵粗話。
合租房的日子，拿走了所有的尊嚴和節操。留給人生的就是不安定、難以在這個城市紮下根來的惆悵。
不知怎麽，有一天陸大偉下班回來，忽然跟斯曉慧提了一句，咱們是不是該去看看房子了？斯曉慧一股腦從床上蹦起來。他們租的隔斷間，妥妥的走進一間房，裏麵一張床的簡陋。
“你怎麽可以那麽帥？愛死你了。”
在這之前，都是斯曉慧嚷嚷著去領證，陸大偉一直不表態，沒想到一下子憋出來一個大驚喜，她都要飄到雲彩上去了。
陸大偉幽幽的來了一句：這不無論怎麽掙紮，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麽。
斯曉慧狠狠點了一下他的腦門：怎麽，還有出去打獵的心麽，保證你吃不了兜著走。
陸大偉一把抱住斯曉慧，來了一句：自從跟了你，哪有出去打獵的力氣，白天去單位兩腿都發抖。
斯曉慧聽了哈哈大笑。“你別說，這次你表現真不錯，既然主動進步，我也樂意奉陪到底，反正我二姐也是房產經紀人，托我姐同事，說不定還能享受中介費親情價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