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宓娘
薑蘅坐上馬車,卻也沒有回薑府,而是讓車夫將馬車駛到了她之前置辦下來的別院外。別院在疏梅巷,巷子裏住的大多是外來商戶人家,亦或者玉京城本地富商的外室,總的來說是個清靜地方。
到了巷口,她便將帷帽拿出來戴上,隨即就帶著雲屏與沾衣兩人下了馬車,行到巷尾的小院外,她站定花牆下,雲屏則上前敲門。
不多時,門內有長相機靈討喜的小丫鬟探出頭來,待見得熟悉的麵孔,她才終於卸去眼裏的警惕,嘴角也露出了點笑意,她轉過頭去,朝院子裏的人高聲道:“小姐來啦!”
話音落下一會兒功夫,又有麵容溫婉,作婦人打扮的女子行至門前:“既然知道小姐來了,怎麽堵在門口?還不快點請小姐與兩位姑娘進來。”
被她這樣一說,那開門的丫鬟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一邊又將門拉開更多,側身讓出一條道來:“小姐快進來坐。”
進得院內,薑蘅取下帷帽,笑著問藍裙婦人:“好久沒有過來,小寶最近可還時常哭鬧?”
那婦人搖了搖頭,提及孩子,她麵上顯露出做不得假的溫柔笑意:“他好乖的,雖然現在也才三個月,但是靈動得很,與旁的小孩倒是不同。”
“我讓錢嬤嬤去將小寶抱過來,您看看他?”過了會兒,她又打量著薑蘅的神色,提議道。
薑蘅遲疑一會兒,搖頭道:“不必了。”她轉頭看向雲屏和沾衣,“你們要是想看看他,就讓錢嬤嬤帶你們去。”
雲屏與沾衣對視一眼,隨即便不約而同地福身,手挽著手去找錢嬤嬤去了。
“宓娘,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院子裏沒有旁人,薑蘅說話便也就不加遮掩,她開玩笑道,“總不能在這巷子裏,幫我養一輩子的孩子吧?”
藍裙婦人,也就是宓娘,聞言一笑:“我與這個孩子投緣,便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也願意養他一輩子的。”
薑蘅歎了口氣:“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她看向麵前容貌姣好的女子,雖然作婦人打扮,但她眉眼間卻猶有天真意味,說是十六七也不會有人懷疑。
“當初在苦杏街,你留給我的東西,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一直想報答你。”她抿著唇,“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盡管開口。”
宓娘淡淡頷首,她笑著握薑蘅的手:“好,我知道的。”
薑蘅緩緩回握住她略帶了些涼意的手,心緒複雜。
她和宓娘相識,要追溯到兩年前了,那時候她剛到苦杏街沒多久,一夕之間,失去了薑家大小姐的尊榮地位,婚約和愛人都不得已拱手他人,連容貌也毀了,盡管綁定了係統,但是那時候的薑蘅,仍覺前路渺茫,甚至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有報仇雪恨,手刃仇敵的那一天。
也就是那個時候,神采飛揚的薑大小姐終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的鄉野村女薑蘅。
李婆婆也不怎麽管她,除了每頓給她留些飯菜之外,多的一句話也不和她說。隻有宓娘,這個偶然來到苦杏街的異鄉少女,她美麗而溫柔,苦杏街上的姑娘們都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另一方麵,她們卻也想和這個少女打好關係,以期能夠借著她的光輝,被心上人的目光注視。
但是宓娘對所有人都不冷不熱,麵對那些人的討好,刁難,誇獎,詆毀,她都八麵玲瓏,世故圓滑地處理一切事情,絲毫不給人以可乘之機。
除了薑蘅。
她對薑蘅的親近仿佛沒有來由,但同樣不帶任何一絲的目的。她和薑蘅談論很多東西,過往的人事,天邊的水鳥,河堤上生長的紅杉與蘆葦。
後來臨走的時候,她將自己所有的細軟打包,放在了薑蘅的窗下。
除了李婆婆之外,她是薑蘅在苦杏街僅剩的可供回想,懷念的人。像長夜裏溫柔舊夢,澄澈而繾綣。
離開苦杏街之後,薑蘅也沒有想過她們居然還能重逢。
再見之時,她已經拿回了當初賈氏和薑蓉從她手裏搶走的一切,搖身一變成為了玉京城裏高不可攀的世家貴女,地位比之從前的薑蘅更為尊崇,而宓娘卻正被城中的地痞流氓糾纏。
認出自己偶然救下的可憐女子竟是舊時故人,緊接著得知她初入京還未尋到落腳之處後,薑蘅便帶她住進了自己置辦下的別院裏。
她沒有過問這些年來宓娘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隻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但是宓娘卻總是三緘其口,這次也一樣,聽見薑蘅的話,她接著便話鋒一轉,問起她這孩子的事情。
“你派人將孩子送來的時候,家世名姓一樣都沒有,這麽久了,也不告訴這究竟是誰家的孩子,怎麽,難不成還真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宓娘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臉調笑意味。
薑蘅麵色不改,一派波瀾不驚的輕淡模樣,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道:“確實是薑家的孩子。”
她不再多說,宓娘便也就不多問:“罷罷罷,總歸教你知道,我會盡心待這個孩子,你不必為此煩憂。至於這個孩子,你若是不想說,我不問便是。就像咱們在苦杏街那時候一樣,可好?”
薑蘅垂眼,心道她卻也沒有騙她,說的確是實話。
她抽回自己有些涼了的手,緩緩站起來:“辛苦你費心了,我不宜出來太久,該回去了。”
宓娘“誒”了一聲,讓小丫鬟去叫沾衣和雲屏,又起身將她們主仆幾人送到了門口。
帶著沾衣和雲屏出了疏梅巷,上到馬車裏,薑蘅也沒有問一句孩子的事。
接收到雲屏的眼神示意,沾衣清了清嗓子,問道:“小姐,虞姑娘到底不能一直住在疏梅巷,您將小寶放在她身邊養著,沒問題麽?”
“到底是薑家的小公子,我怎麽會將他養在宓娘身邊?等再過個幾年,他總要識文習武。”薑蘅避重就輕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