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阿恕
薑蘅給夫人們摸過脈看過相之後,前廳的宴會便也就開始了。
照例是無聊至極的一場宴會,盡管三個月沒有出席任何盛會宴席,但是周遭的諸位貴女們談論的話題與三個月前比起來,也不見得有什麽變化。
哦,還是有一點的,她們開始更注重薑蘅的感受了,似乎是怕她受到冷落,時不時開啟新話題之後便要再帶上一句:“薑小姐覺得呢?”
薑小姐沒有什麽可覺得的。
薑小姐隻想安安靜靜地幹飯。
但是即便薑蘅麵色懨懨,一眾善解人意溫柔端方的貴族小姐們也仍然堅持認為,這是因為薑蘅三個月沒有出席過這等熱鬧場合的緣故,既然如此她們更要帶著薑小姐趕快重新熟悉起來才是。
薑蘅沒法,隻得打起了精神聽她們討論如今玉京城裏又是哪幾位公子風頭正盛,又是哪位夫人善妒居然將夫君的臉都抓花,雜七雜八的事情,雖說有些趣味,但是聽多了薑蘅隻覺得腦瓜子疼。
更想睡覺了。
“說起來,薑小姐今年該滿十六了吧,正是適婚的好年紀,不知你心中可有了屬意人選?”
薑蘅正看著麵前的菜肴發呆,忽然聽見身邊的小姐問道,一下子便清醒過來,她搖了搖頭,微抿的唇角令她看起來有些靦腆:“卻是沒有。”
大鄴民俗,女子十六到十八正是婚嫁的年紀,權貴人家的姑娘,一般十三四歲便早早挑揀好了如意郎君,也有挑剔的,到了十六七還定不下心思,便隻能由家中長輩做主攢局相看別家適齡的公子。
聽薑蘅說她至今心無所屬,便有記性好的想起來她此前與誠王世子的金玉良緣,本該是天賜佳姻,誰成想最後卻落得個慘淡收場,想到這裏,敏慧溫柔的姑娘忍不住唏噓起來,少不得又發出新的邀約:
“既是如此,過幾天我家設了賞菊宴,屆時京中泰半世家公子都會來,不如由我引著薑小姐認認人?”
這話就帶了些示好的意思了。說話的人姓鬱,與薑家的關係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和薑蘅更是非親非故,能說出這話,足見她對薑蘅的心思。
薑蘅卻微笑著婉拒她:“多謝鬱小姐好意,隻是我還不急,畢竟家中堂妹還在孝期,若是我……隻怕惹她傷懷,所以還是算了吧。”
她笑得溫婉,活脫脫就是一個為妹妹著想的貼心姐姐,不知情的人見了,隻怕還要歎一句姐妹情深。
“這……好罷,那等下回有機會再說。”鬱家小姐皺著眉想,這位薑小姐什麽都好,就是腦子有些不大清醒,她隻是個堂姐,做什麽要這麽為薑二考慮?難不成就不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薑蘅仍舊是微笑著頷首,算是應答。
席間也有和薑蘅不對付的,當然這麽說可能有些不大準確,換句話來說,應該是也有見不得薑蘅甫一出孝便在這侯府宴會上攬盡了風頭,有心想要添刺,但見著薑蘅在一眾小姐夫人中遊刃有餘,又一副素淨打扮,便也就不好意思開口,以免顯得自己盛氣淩人,落了下乘。
總的來說,薑蘅今日這一露臉,效果還是很好的。沒遇上什麽堵心事,反而收獲了一大片稱讚與誇獎。
及至宴散,一直沉默著的江恕總算抓住了機會上前獻殷勤,無視眾多女子投來的目光,他徑直走到薑蘅麵前,淡聲道:“薑蘅,我送你出去。”
雖然從前廳到府門也不過百步路的距離實在沒什麽好送,但是想起來自己已經年滿十六,卻還沒有說定親事,薑蘅覺得讓他送一送也無妨。
想到這裏,她望向江恕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柔軟意味,像江南三月綿綿的杏花春雨,又想秋山九月空蒙的晨霧,輕飄飄的,落到人心裏,卻很有些重量。
江恕受不住她這樣的眼神,不過堪堪對視一眼,便率先別過頭去,再開口時,語氣裏便有了點氣急敗壞的意思:“走不走?”
話一出口他又開始後悔,他已經在努力變聰明了,他用心讀書,考科舉,學習待人接物,如今玉京城裏誰提到他不誇一句沉穩持重,端方清正,但是一到薑蘅麵前,他好像總是容易沉不住氣。
也唯獨薑蘅,永遠能輕易讓他破防。
薑蘅眨了眨眼:“走呀,怎麽不走?”
她站起來,與諸位貴女作別,隨後便與江恕一道並肩行著出了前廳。
江恕送她自然不是臨時起意,從他聽見她回答那些姑娘心無所屬的時候,他就想這麽做了——在所有人,眾目睽睽之下,宣示自己的主權。
當然他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不過無所謂,他早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切,隻要那個人是她,荊棘坎坷也好,鮮花坦途也好,他都願意為之傾覆自己的一腔孤勇與赤誠,隻要那個人是她。
他想了想,竭力用一種聽起來十分漫不經心的語氣問她:“薑蘅,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薑蘅偏過頭看他一眼,對他的問題毫不意外。她畢竟不是真的遲鈍,江恕對她的心意,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隻是那時候她還在忙著別的事,便擱置了下來,卻沒想到過了那麽久,他竟然還能堅持。
“好啊,”她收回視線,“但是,我在考慮你的同時,也可能會考慮其他人……”
“沒關係。”江恕不想從她口中聽到更多的討厭的話,急急打斷她,“這就夠了。”
薑蘅點了點頭,在紋著蘭花家徽的馬車前停下腳步:“有關係的,我薑蘅若是嫁人,自然該嫁這玉京城裏一等一的人物。所以阿恕,你得更往前才是。”
她說完,提起裙角上了馬車,坐下後,又掀開車簾衝明顯失神的江恕露出一個溫軟的笑:“不過,如果有一天你覺得累了,也可以停下來,當然,在我考慮你的時候,你也可以考慮別人,我不會生氣。反正結親這回事,和待價而沽的寶物沒什麽兩樣,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