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算什麽男人
見薑蘅神情有異,顧遠洲難得沒有逗她。說完之後,他將手裏一直提著的食盒放在了桌上,囑咐完她記得好好吃飯之後,便轉身離開。
衡暝在外頭守了一會兒,便見著自家殿下從裏麵出來,他連忙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地走過去,低聲問道:“您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不是禦廚新做了南地的甜糕,特地帶給薑小姐嚐嚐新鮮嗎?借著這個機會不多說會兒話?人家送的平安鎖還放在錦囊裏天天隨身帶著呢,怎麽到這時候反而慫了?
算什麽男人!
矜持的男人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顧遠洲斜睨他一眼:“就你會說話?這麽閑要不要去漠北挖井?”
衡暝頓時失語,腹中千言萬語通通憋下去,辛苦地擠出來一個笑:“屬下也沒有別的意思。殿下,那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顧遠洲上了馬車,隔著車簾道:“回府。我一個人回,你去將貪狼衛的人帶到薑府,讓他們接下來聽從薑蘅的調遣。”
衡暝愣了愣:“薑小姐出什麽事了麽?”
顧遠洲卻不答他,徑直讓車夫駕車駛離了薑府。
衡暝無語凝噎,牽馬掉頭往顧遠洲的私宅去。
薑蘅在芳汀苑裏,將鄭宴的文章收起來之後,便呆呆坐在窗前。
雲屏盛了熱粥勸她用些,被她揮著手擋下。
“我吃不下。”她站起來,“遊溯呢?讓他帶我去鄭宴出事的地方看看。”
雲屏隻知道兩人有些淺淡交情,卻沒想到那位鄭公子沒了小姐會如此傷心,忍不住道:“您這又是何苦?”
薑蘅握著她的手:“他那樣的人,持心清正,持身端方,不該死得這樣不明不白。至少,害他的凶手應該被找出來。”
她不是什麽好人,也不太喜歡多管閑事,可是鄭宴卻不一樣,他實在太好,好到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就連薑蘅也覺得,玉京城裏能有這樣的人物,是幸事。
她還想著,等他摘得三甲,打馬遊街之日,親自恭賀;她還想著,以後朝廷中能有鄭宴這般的賢臣,定能懲惡除奸,激濁揚清,滌蕩出滿朝的清白風流。
可這個年輕人,如今還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便陳屍荒野,也不知他死時,究竟是恐懼更多,還是遺憾更多?
就像她永遠無法知道,她的父母,玉京城裏,大鄴朝野競相誇讚的天縱英才,世家明珠,他們戰死沙場的時候,敵軍的長槍逼近眼前時,他們又是恐懼更多,還是遺憾更多?
雲屏聽她這樣說,也終於明白自己是勸不動自家小姐了,隻能聽她的話,讓人將遊溯叫來,帶她們去鄭公子出事的地方。
那裏已經被薑家的衛隊看守起來,薑蘅帶著雲屏到時,一切便如遊溯到時所見著的那樣。
血水遍地,麵容俊秀的年輕書生死不瞑目,身上打著補丁的直裰已經被模糊了顏色。
薑蘅走過去,雙手覆上他的眼睛,為他合上雙眼。
這個年輕的書生,在他的文章裏寫“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可他還沒來得及為他的國家做點什麽,他的生命就在這個春天永遠地停止了曆程。
薑蘅對遊溯道:“將他好生安葬了吧。”
她說完,遊溯便道是,招呼著薑家的衛隊分成兩隊,一隊去附近的山上挖坑,一隊則去城中的棺材鋪裏抬木棺墓碑。
薑蘅從宅子裏出來之後,衡暝恰好帶著貪狼衛的人趕過來,衡暝朝她拱了拱手,道:“薑小姐,這是貪狼衛的兄弟們,殿下已經吩咐過,讓他們任您差遣。”
薑蘅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投向他身後的十名侍衛,點了點頭道:“代我謝過你家殿下。”
她沒有拒絕顧遠洲的好意。
想也知道,顧遠洲的人,肯定比她能找到的人靠譜多了,也厲害多了。
她點了四人:“你們去這附近打聽,這兩日可有見著什麽可疑人物,如果有的話,就按照他們的描述作好畫像。”
她說完,又點了四人:“你們倆去盛安伯府四周打聽,這兩天伯府的人有沒有和什麽人接觸過。你們倆去蔣府。”
最後兩人,薑蘅則吩咐他們在城門蹲守:“鄭宴的屍體我已經看過,全身上下隻有後腦勺有一處傷口致命,凶手應當是個體型健壯的漢子,亦或者是練家子。著重往這兩個方向排查吧。有消息了即刻到薑府來尋我。”
眾人齊聲道是,很快便訓練有素地退下。
薑蘅和雲屏回了府,還沒有來得及下馬車,就被一個身著藏藍衣袍的男人攔住,男人麵容秀致,細眉鳳眼,顴骨突出,是有些陰柔又有些刻薄的長相,年約三四十,麵白無須,最能彰顯身份的是他臂彎裏那一柄雪白的拂塵。
薑蘅還未開口,他便柔聲笑道:“可是薑大姑娘?”
薑蘅輕輕頷首,“嗯”了一聲。
“咱家是婕妤宮中的人,特地來請姑娘入宮。”
薑蘅道:“我方從城外回來,衣衫不潔,若是這般到娘娘跟前,恐有失儀之處,不知公公可否通融一二,容我先回院中換身衣裳。”
這內侍在宮中待了十幾年歲月,是個八麵玲瓏之人,盡管知道自家娘娘與麵前這位薑小姐有些過節,但更清楚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是以並沒有回絕她,而是應承了她的要求,隻叮囑了一句快些,又道:“今日是娘娘的壽辰,薑小姐可不要惹得娘娘發怒才是,您說是嗎?”
“這是自然,多謝公公提醒。”薑蘅點頭,下了馬車。
雲屏到了芳汀苑,便小跑著到薑蘅的廂房裏為她找起衣裳來:既是進宮,自然不能高調張揚;但見楊婕妤,也不能失了底氣,低了姿態。
薑蘅則在後麵吩咐出來迎接她們的空翠:“那我的玉佩去太子府,請他入宮一趟,就說我在楊婕妤殿外等著他。”
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顧遠洲對她頻頻示好,但今天楊幼儀擺明了請她赴這場鴻門宴,她自然不能放過差使顧遠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