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荒唐
盛安伯府。
麵容剛毅的傅騁身著青衣直裰,一個氣質儒雅的讀書人與他相對而坐。
天上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兩人坐於廊下,耳邊是潺潺雨聲,麵前有春水煎茶。
這年輕的讀書人便是盛安伯夫人娘家的子侄,蔣序。
傅騁後來將楊長風的話好生思量過,不得不承認,楊長風說得很對。但他仍然覺得不牢靠——他剛回京,便有朝臣舉薦他升任兵部左侍郎,也很容易引起皇上疑心,倒不如扶持蔣家的子侄。
一來,蔣傅兩家有裙帶關係,休戚相關,又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二來,傅家這一輩,無甚出眾的年輕人,反而是蔣家的蔣序,很有才華。
當初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並不受先帝看重,是傅家的老帝師生了一顆愛才之心,這才將小皇子收為學生,手把手教出了一個殺伐果斷,有雄心壯誌的皇帝。
傅騁從武,沒能繼承父親的才華橫溢,但一顆愛才之心卻是血脈相承。
他有心提拔蔣序,這才與蔣氏通了氣,將人請到府上做客。
“距離科考還有兩月,奉安準備得怎麽樣了?”
茶煙從陶罐的邊沿飄出來,帶著微澀的香氣。
庭院裏的雨水積蓄,漫上兩人的衣角。
蔣序抿著唇道:“別的都還好,隻是文章一道,總是不盡如人意。”
傅騁:“哦?”
他擰著眉道:“去歲十一月,我聽聞太子設宴梁園西樓,你去了,也沒什麽進益?”
蔣序搖頭:“當日蔣吳兩位先生並殿下點出三甲,我亦不在此列。”
他麵上灑然,不見困頓之態,見傅騁麵有憂色,反過來安慰他:“姑父不必憂心,科舉一事,左右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何況能走到如今這一步的舉子們,俱是大鄴各地的佼佼者,他就算比不過旁人,也沒什麽好丟臉的。
傅騁低頭一笑:“是啊,何止科舉,世間萬事的道理,也都隻在這六個字裏呢。”
他伸手,為蔣序斟了一碗茶,而後又問道:“不知如今諸位舉子中,能力爭魁首之位的,有幾人?”
蔣序為他一一細數:“周沏雲,鄭宴,徐觀魚,宋濟生,魏苦朝,這幾位在如今舉子中,呼聲威望最高,才學也最出眾。”
傅騁將這幾人名字記下,笑道:“你方才說的蔣先生,是蔣夢蝶吧?我在曲寧時,與他曾有些交情,不如你把你之前做的文章給我,改天我去找他為你指點指點?”
姑父一片好心,再加上蔣先生本也是奉行法學的大家,與蔣序的理念契合,蔣序又哪能不應?
兩人說完,外麵雨下得更大了些。鮮妍柔弱的爛漫春花在風雨裏飄搖著,顯露出伶仃孤寂的美感。
傅騁歎了口氣:“今日你兩位表妹去信王府赴宴,下這樣大的雨,也不知道待會兒她們怎麽回來。”
堂堂盛安伯府的小姐,不過是參加宴會的路上下了雨而已,自然有下人撐傘去接。
蔣序明白姑父這話說出來是為了等著他接,他也聰慧,沒有拂了姑父的麵子,起身道:“時辰不早了,不如侄兒去接兩位表妹。”
“這怎麽好?”傅騁笑眯眯地擺手,“你近來已經勞累得很,這種小事,何須你費心?”
蔣序道:“舉手之勞罷了,算不得費心,反而是姑父這般說,倒顯得與奉安生疏了。”
傅騁哈哈一笑:“照奉安這麽說,倒是姑父的不是了。也好,那就辛苦你走一遭。”
他是很樂見蔣序與兩個女兒關係親近的,誰讓自己幾個兒子都是不中用的,又和他一樣,隻會舞刀弄槍,沒半點玲瓏心思。
但蔣序不同,讀書人嘛,心眼總是要多些,何況蔣序常在玉京,而今阿愉阿恬方才回京,有什麽不懂的地方,想來經由蔣序提點也是很好的。
……
雨勢不見小,流泉靜湖水麵上都綻開一朵朵漣漪,這會兒眾人已經在鳴泉館用過了晚膳,信王府裏也點亮了燈盞,燈下花樹的影子交疊,遠天是沉沉地鴉青色,盡頭山脈逶迤,淡淡月華灑落天邊。
顧媺道:“諸位小姐不妨在府中多留一會兒,免得待會兒行走推擠間髒了衣裙,若是有等不及想離開的,王府也可以提供紙傘。”
她話音剛落,眾人便紛紛議論開來。
在場的諸位小姐們都是恪守規矩之人,從未在外待到這麽晚的時間,信王府又不是別處,皇親之府,護衛眾多,再安全不過。一時間眾人心裏激蕩難平,倒是沒有人提要回去的事情。
顧媺見狀,也鬆了口氣。
不然她還真的不知道要上哪裏給她們找那麽多傘,畢竟都是各大世家裏頂頂尊貴的小姐,總不能拿粗製濫造的家什打發了她們,否則王府的麵子也過不去。
她起身對眾人道:“正好府上新得了一個廚子,擅做甜湯,我去廚房吩咐他熬些甜湯,給諸位暖暖身子。”
她離開之後,沒多久,就有小丫鬟悄悄到薑蘅麵前,小聲道:“敢問這位可是薑大小姐?我家郡主請您過去。”
薑蘅不明所以。
林婉兒認出來她確是伺候在顧媺身邊的丫鬟,開口道:“是阿媺身邊的人。”
薑蘅這才跟著小丫鬟離開。
小丫鬟撐傘,將她帶到了一處小院裏。
顧媺拉著她的手:“你做的那首詩,還有你那一手字,我實在喜歡得很,思來想去卻也想不到該給你什麽回禮,隻想到了這個,還望阿蘅小姐不要嫌棄。”
她說完,便有兩個男子進得屋中,一人著紅,衣襟微開,如玉的胸膛和勁瘦的腰腹半隱半現,眉眼斜挑,鋒銳而俊美;一人著白,峨冠博帶,麵容微冷,儒雅而清正。
薑蘅心思通透,霎時便明白了為什麽林婉兒說顧媺行事荒唐的時候,麵頰微紅。
她愣了愣,覺得為今之計隻能裝傻,道:“郡主這是什麽意思?”
顧媺抿著唇笑:“這兩人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皮相一等風流,性子也好,你喜歡什麽樣的,他們都能滿足你,原本是我給自己留的,但我見著你實在歡喜,這才忍痛割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