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小姐,這玉佩……”冬青看著地上的玉佩,欲言又止。
薑蓉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口,看向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她閉了閉眼:“打掃一下。”
“那花姨娘那裏?”
“不過是個奴婢,僥幸承寵被抬成了姨娘,難不成還要本小姐親自賀喜?隨便從庫房裏找點東西打發了就是,這點小事不必再來過問。”薑蓉揮了揮手。
冬青道了聲是,又為她沏了熱茶壓驚。
薑蓉喝了兩口,總算覺得心裏舒服了一點,道:“都下去吧,我乏了,想睡一會兒。”
屋子裏很快空曠下來,她又起身去將窗戶打開,深秋的寒風從窗口灌進來。
總算吹散了屋子裏沉澱的帶著鐵鏽一樣的血腥味。
……
宜霜居從裏到外安靜下來,芳汀苑也一樣。
所有人都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他們的臉上好像掛著麵具,都是如出一轍的冰冷麻木的神情。
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至少芳汀苑的下人們受到的衝擊可比宜霜居大多了。
誰能想到平日裏看起來軟軟和和,從來不對下人發脾氣的大小姐居然有這樣的雷霆手段?
若真論起來,宜霜居那位也就是嘴上功夫厲害,實際上恐怕沒法在大小姐手裏占到半點便宜。
是他們之前豬油蒙了心,這才覺得大小姐好糊弄,裏裏外外都敷衍做事,從來不曾上過心,盡過力。
眾人心裏怎麽想暫且不論,但是很明顯的,芳汀苑裏的下人都安分了很多。
雖然薑蘅說過,有待不下去的可以收拾東西離開,但是除了芳汀苑,他們倒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也就隻能老老實實,收了心思在芳汀苑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
而薑蓉被薑蘅這麽一挑釁之後,短時間內,也再生不出一點興風作浪的心思。
而賈氏,年輕時她或許有幾分手段,但是或許是年歲漸長,她反而活得畏首畏尾起來,花月的存在於她而言簡直是眼中釘,肉中刺,可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敢輕易對花月動手,總害怕自己陰溝裏翻了船,自此失了薑仲廉的愛重。
畢竟她如今沒有兒子傍身,女兒也還沒有尋到一個好去處。若是在這時候她還失了夫君的愛重,那她這一輩子可就算完了。
花月更不用說,她不算聰明,但也不算蠢,從小她就因為這張臉生得好看的緣故,被小男孩兒們捧著寵著,也被女孩子們敵視著。沒有誰比她更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一連好幾日老爺都歇在她屋子裏,她自知招眼,反而更謹小慎微起來,每日去正院問安視膳,風雨無阻。賈氏就算是想找機會發落她,也沒有理由。
盡管幾人心思各異,但在這時候,薑家後宅竟也算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在這樣的平靜裏,渡山和雲屏踏上了前往臨江的客舟。
玉京的秋也在最後一場雨聲裏落下帷幕,到十一月了。
薑蘅越發憊懶,往日裏各家的邀約遞到芳汀苑,她怎麽也會挑幾張帖子赴宴,可是入了冬月之後,她便閉了門,哪兒都不去。
她被薑蓉劃臉沉江,便是在十一月。
後來得了新生,軀殼雖然沒有換,但當初沉江落下的病根也被係統治好。
可是沒用,入冬的寒風一吹,她仍然覺得冷。
好像冷到了骨子裏。
這種冷徹心扉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當初的麻木和絕望。
“小姐,太子府送帖子來了。”薑蘅和衣臥在床上,手裏拿著書,床邊的爐子裏傳出烤地瓜的香氣,她一邊看著書,一邊想著什麽時候地瓜才能烤好,忽然聽見沾衣這樣說道。
太子府啊。
她琢磨了一下:“也是邀我赴宴的?”
沾衣道:“是的,帖子上說三日後,殿下將在梁園設宴,宴請京中飽學之士與世家貴女,切磋詩文六藝。奴婢聽聞,屆時到場的,還有來年參加科考的舉子。”
薑蘅笑了一聲,顧遠洲還真是有膽量,眼看著春闈在即,他居然在這時候廣宴文人書生,就不怕到時候被那些言官參得體無完膚?
不過這麽冷的天,如果去梁園的話,應該會很暖和吧?她舔了舔唇,聽說梁園有水池環繞,冬暖夏涼。
上次她就想見識見識梁園的奇異之處,卻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被顧遠洲示威似的射了支箭攔住去路,她一貫受不了氣,當場便報複了回去。
沒成想顧遠洲居然還沒請她第二回,而且還是在梁園。
想起來自己把箭頭拔下來還給顧遠洲時,他漆黑如墨的臉色,薑蘅還以為他永遠不想在梁園看見自己了呢。
不過他雖大度,她卻是記仇得很。
“不去。”薑蘅道,“你去找人把帖子送回到太子府,然後過來看看這地瓜熟沒有。”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玩意兒,今天第一次,自然急切得很。
沾衣難得在自家小姐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一瞬恍惚之後,她才想起來麵前的小姐也不過十五歲多,還沒滿十六。
分明也是和她們一般大的年紀,心思卻比她們成熟這麽多。
這麽一想,又想起來小姐可憐的身世,她無聲歎了口氣,幼年便失了雙親,若是不逼著自己成熟些,隻怕會被二爺一家吃得骨頭都不剩。
她心思重,入府幾天便將很多事情打聽得七七八八,知道自家小姐曾經失蹤兩年之後,再聯想起來小姐對二房的態度,還有二小姐差使內奸在小姐的藥裏動手腳的事,不由得皺了皺眉。
薑蘅見她沒反應,又叫了她一聲。
“奴婢這便去。”沾衣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連忙收了心思,對薑蘅道。
薑蘅撅著嘴催她:“快去。”
沾衣笑了笑,腳下步子更快。
等她回來,烤地瓜的香氣已經充盈了整間廂房,她取了木筷在爐子裏撥弄一會兒,又用幹淨的木筷插進地瓜試了下軟硬,終於鬆了口氣:“小姐,好了。”
薑蘅巴巴地望著她,又望著爐子裏的地瓜,沒有說話。
沾衣笑道:“小姐等一會兒,奴婢這便給小姐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