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薑蘅又是一笑:“跟在我身邊倒不必赴湯蹈火,隻留在知蜀齋打理鋪子,管束夥計便好。”
“月銀的話,我給你開一個月十兩如何?待日後知蜀齋做起來,也絕沒有虧待你的道理。”薑蘅說罷,又頓了頓,接著道,“你父親年事已高,你做了知蜀齋的掌櫃,他老人家想來也能寬心回家,頤養天年。不過還有一樁事,少不得要托付你們父子二人。”
“他這一走,我那車夫的位置就空下來了,我想尋個辦事伶俐,嘴上牢靠的人,奈何卻沒有門路……”
黃柱子自是滿口應下:“這事包在小人身上。”
他為人老實,平素交好的也大多是些忠厚可靠的人物,要找個辦事伶俐,嘴上牢靠的人,再容易不過。
解決了鋪子的事,薑蘅又讓劉城去采買相應的用具。他是廚子出身,怎麽看鍋碗瓢盆,怎麽選鐵勺鍋鏟,沒有人比他更懂。接下來她還要去牙行,也沒有劉城什麽事,不如讓他先把知蜀齋開張前的準備工作做好。
劉城出門沒多久,雲屏便回來了,薑蘅給劉城留了張字條,便帶著幾人去了牙行。
牙婆對她可算記憶深刻,畢竟大戶人家裏奴仆采選,可都是由管家先命人到她這裏遞了話,然後他們再商定日子,她再帶著手裏頭的貨上門供他們挑選。
可沒有這位小姐這般,親自到牙行來挑人的。
下九流的地方,也不嫌醃臢。
不過她的心思也僅止於此罷了,倒沒什麽看不起薑蘅的意思,這年頭,對她們這些做生意的小老百姓而言,有奶便是娘,哪管這個娘講不講究呢?
何況她做這一行也有不少年頭了,高門大院裏的事看得多了,自然明白薑蘅這麽做是為了防止有人在其中做手腳,安插了內奸到她身邊。
她在心裏嗤了一聲,貴族小姐也好,糟老婆子也罷,看來誰也沒比誰活得容易。
她麵上捧出殷切的笑意:“小姐今日來,是想選丫頭還是小廝?”
薑蘅道:“將你這兒聰明的孩子都叫出來吧,不拘男女。”
牙婆“誒”了一聲應下,轉頭招呼了二十來個孩子出來,都是半大的少年人,看起來和雲屏差不多大,十二三、十三四的年紀。
本就不甚寬敞的小院被他們這麽一站,更顯得擁擠逼仄。
薑蘅的目光認真地從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逡巡過去,有膽大的便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引得薑蘅注目之後,便露出一個微微帶了討好意味的笑,膽子小的便不自在的扭過頭,避開了她的審視。
薑蘅看了一會兒,又將牙婆叫來,向她仔細詢問過麵前這些少年少女的情況,最終選定了三對,付過錢後,牙婆便帶著眾人下去,將小院留給薑蘅等人。
薑蘅給六人賜了名字:三個丫鬟,分別叫空翠,煙翡,沾衣;三個小廝,分別叫白榆,遊溯,渡山。
出了牙行,薑蘅又雇了一輛馬車,讓雲屏照月與他們同乘,也順帶和他們講講芳汀苑裏的規矩。
回到薑府之後,薑蘅下得馬車,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薑壽海。
她摸了摸腰間,歎了口氣,失策了,今日竟忘了將軟鞭別上。
心裏這般想著,她再看向薑壽海,卻仍是笑意盈盈:“天這般冷,管家站在這裏作甚?”
薑壽海雙手攏在衣袖裏,見著薑蘅回來,鬆了口氣,道:“您可算回來了,太子派了人來,說是來送謝禮。”
薑蘅點了點頭,帶著雲屏等人進府。
見著她身後又跟了好幾個生麵孔,一看便是從牙行裏帶回來的奴仆,薑壽海辛苦忍了許久,才終於忍住了沒有上前發問。
——雖說玉京高門世家裏從來沒有小姐親自去牙行挑選下人的規矩,可薑蘅的厲害之處他早已經領教過,上回攔了她的路想要盤問那兩個小兔崽子的底細,後來被她一鞭子抽得眼睛都睜不開的滋味,他現在都還記得。可不敢輕舉妄動,是以盡管再看不慣這位大小姐的所作所為,他卻是不敢再多說半個字了。
上回鞭子抽在地上,下回萬一就抽到他身上怎麽辦?
回了芳汀苑,薑蘅便見著衡暝。
她記得這個衡暝可是顧遠洲的貼身侍衛,從來跟在顧遠洲身邊寸步不離那種,今日卻來給她送銀子,真是教人意外。
衡暝從懷中取出一個木匣,奉至薑蘅麵前:“殿下說,多謝薑小姐相助,這是他允諾的謝禮。”
薑蘅接過木匣,打開數了數銀票,交給身邊的雲屏之後,才想起來和衡暝客氣:“也請您轉告殿下,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但如果殿下有心,還希望下回見麵時他能念著我搭救之恩,對我客氣些。”
衡暝嘴角抽了抽。
這位薑小姐也真是敢說,就不怕風太大閃了舌頭?兩人身份懸殊,地位更是雲泥之別,她見著殿下時怎麽不說客氣一些?
居然還敢反過來要求殿下客氣,好大的臉!
薑蘅說完,也不管衡暝什麽反應,帶著雲屏等人徑直進了院子裏。
白榆三人和照月依舊守在門口,另外幾個小丫鬟,薑蘅想了想,提了煙翡,空翠做芳汀苑的一等丫鬟,看著下麵的人,免得有人總覺得芳汀苑沒有規矩,動什麽歪心思。沾衣則負責她房間裏的灑掃收拾。
安置好幾人之後,薑蘅便讓雲屏帶著她們去收拾房間床鋪,然後一塊兒在府裏走走,認一認路。
四人出門之後,薑蘅將匣子打開,將疊放得整整齊齊的銀票拿在手裏又數了一遍,五千兩,一張不多,一張不少。
她心滿意足地將匣子放在床下的暗格裏,誠摯地希望這樣的好事能多來幾回。
那邊衡暝回了太子府之後,自然是將芳汀苑外的對話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講給了自家殿下聽,末了,他道:“這小女子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這樣和您說話!”
“她不知天高地厚,這一點,你不是早已經見識過了?”
將他射出去的箭拔出來,再還給他的,曆數前後,也唯有這麽一個薑蘅罷了。
她再做出什麽事,講出什麽話,顧遠洲覺得他都不會再驚訝了。
有了這樣的覺悟,再看衡暝,他隻覺得是這個貼身侍衛太不穩重,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