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男人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淩厲眼眸。


  他進屋之後,環視四周,確定沒有第三人之後,便側身躲到了檀木屏風後。


  薑壽海為官不怎麽樣,藏東西卻是一把好手,他到薑府來了兩回,居然都一無所獲。


  薑蘅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屏風後男人屏住呼吸,直至聽見屋子裏少女綿長的呼吸聲,才緩緩吐了口氣。


  不過躲在這裏到底不是長久之計,他還是得想辦法離開才行。可是這會兒薑府裏應該已經鬧開了,他要是想悄無聲息地離開,恐怕有點難度。


  他沉思一會兒,去到薑蘅床榻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薑蘅的臉頰:“醒醒。”


  薑蘅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動了動身子,整個人縮進了被子裏。


  顧遠洲:?


  顧遠洲犯起了難,畢竟躲進女兒家的閨房雖然本就不是正人君子所為,但他實在也做不出比這更出格的事情,譬如掀開薑蘅的被子。


  而這時候,躲在被子裏的薑蘅也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她被顧遠洲戳臉的時候就已經醒了,是聽見顧遠洲的聲音之後,才將眼睛閉得更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顧遠洲會出現在顧府,又為什麽避開眾人來到她屋子裏,但是有一點薑蘅很清楚:隻要她不醒,今天的事情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這樣的話,不論她摻不摻和顧遠洲的事,顧遠洲都沒有理由和她計較——知道得太多容易被暗殺,但如果作壁上觀又會被記恨,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不如躲起來當縮頭烏龜。


  “薑蘅,”顧遠洲聲音清淡,“別裝了。或者你要是縮在被子裏也無妨,聽本宮說便是。”


  “你是個聰明人,現在擺在你麵前的,隻有一條路,起來,想辦法,將本宮送出去。不然本宮便縱火燒了你這芳汀苑。”


  薑蘅猛地將錦被扯開,生無可戀地坐起來,吹了吹頭頂亂糟糟的幾根呆毛:“醒了。咦,殿下怎麽在這裏,莫非方才說話的是您?”


  她皮笑肉不笑地擰了擰被角:“臣女還以為是蚊子呢。您方才說什麽?請恕臣女正與周公下棋,不曾聽清。”


  顧遠洲定定看完她行雲流水的表演,“嗯”了一聲:“真的要本宮重複第二遍?”


  薑蘅眉眼耷拉下去:“倒……倒也不用,現在想想,好像依稀是聽全了殿下的話的。”


  她揉了揉臉,總算清醒了一些:“不過有一點,殿下說錯了,我不是聰明人,我是個生意人。”


  “能將您逼得慌不擇路,誤闖女子閨房,想必前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要讓我將你帶出去,也不是不行,但卻有些難度,殿下看……”


  “卻是在理,你想要什麽?”顧遠洲頷首問她。


  薑蘅小心翼翼地張開手:“這個數,不多吧?”


  “五千兩?可。”顧遠洲答應下來,“明天我就讓人給你送過來。”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眉間的急躁,麵上仍舊一片風輕雲淡:“所以薑小姐可以起身了嗎?”


  薑蘅“哦”了一聲,一邊後悔自己開價太低,看顧遠洲的樣子分明是可以承受更高的價格,一邊開始模樣乖巧地指使他做事:“那邊箱籠裏有一套石榴紅的長裙,勞煩殿下去取來。”


  顧遠洲一貫是高高在上的,何曾受過什麽人指使吩咐?


  即便眼前情勢危急,他也並不動作,隻站在那裏,一雙眸子烏沉沉地看著薑蘅。


  好在薑蘅這兩年來也學會了看人眼色,當即見好就收,斂了頤指氣使的做派,解釋道:

  “殿下模樣太紮眼,這會兒二叔肯定在門口加派了人手,您要想全身而退,隻能喬裝打扮一番。不過我這裏沒有男子的衣裳,隻能委屈您將就將就,畢竟也不能叫我的侍女特地為您找一身男子衣裳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說是這個理吧?”


  顧遠洲被她說動,總算轉身去到箱籠前開始翻找起衣裳來。


  薑蘅憋著笑在他身後解釋:“殿下身材頎長,恰巧那身衣裳是繡娘記錯了我的尺寸,做得大了許多,殿下換上應該合適。”


  趁著說話的功夫,薑蘅便將衣裙穿戴整齊了,見顧遠洲捧著衣裳轉過身來,她點了點頭,開始順滑地溜須拍馬:“是這一套,殿下真是好眼力。”


  這會兒她也不記得昨天晚上兩人見麵時是如何的針尖對麥芒了,隻覺得顧遠洲整個人周身散發著金錢的光芒。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簡直想向顧遠洲拜上一拜。


  五千兩銀子啊,價都不還一下就答應下來,這是何等的闊綽與豪橫!


  顧遠洲嫌棄地用一根手指拎起衣裳,扔到薑蘅懷裏:“伺候本宮。”


  薑蘅剛想和他嗆聲,又想到那五千兩銀子,在心裏告訴自己:很正常,東宮太子,從小被人伺候到大,不會穿衣裳很正常,何況女子衣裳本就繁複。她這不是伺候人,是在做好事。


  說服自己之後,薑蘅抱著衣裳,眉眼盈盈道:“勞煩殿下褪去長袍。”


  顧遠洲依言解開緙金腰帶,而後寬下衣裳。


  薑蘅舒了口氣,幸好是深秋,不像夏日,衣衫裏襯一條抹胸便好。


  不然她今天,豈不是還要看到太子殿下的……


  薑蘅搖了搖頭,踮起腳為顧遠洲穿衣係帶,然後又請他到梳妝台前坐下,在他臉上動了些手腳。


  至於顧遠洲黑成墨色的一張臉,她就全當沒看到。


  不過不得不說,顧遠洲骨相生得太好,玉冠金帶時,是挺拔俊朗的公子哥兒;換上釵環綾羅,便成了麵若芙蕖,灼若桃花的美人。


  “待會兒你跟在我身邊,就說是來叫我學琴的女先生。若遇人盤問,你也不用怕,一切有我呢。”薑蘅笑眼眯眯地給他戴上麵紗,交代完後,便帶著人出了門,往前庭走去。


  顧遠洲身材太高挑,扮作女子實在惹人注意。但路過的下人們也就隻敢悄悄看幾眼罷了,薑蘅在薑府雖無甚根基,卻也是正兒八經的主子。


  倒不會有不長眼的下人上前多嘴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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