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徐媽媽,所有人都懷疑江恕是毒害越綺娘的真凶,但我一直想不通,江恕的動機是什麽?”薑蘅看向珠袖,“看起來,越綺娘在擷芳樓裏人緣很不好,所以我想,有的事情或許隻能問你。”


  珠袖垂眸:“薑小姐高估小人了,您都不知道的事情,小人怎麽會清楚?何況綺娘那丫頭,向來有事喜歡憋在心裏,當初是如何攀上了江世子這根高枝,又為什麽和江世子生了嫌隙,擷芳樓裏這麽多姐妹,可沒見她和誰說過。至於我就更不可能了,她巴不得我離她遠遠的,生怕我到時候強逼著她留下來,不肯放她去博前程,找出路。”


  不同於對越綺娘的態度,擷芳樓上下說起珠袖的時候,都是眾口一詞的誇讚,說她人好心善,誰的難處都能體諒,誰遇上事也都幫襯。


  可就連她這樣的人提及越綺娘時,語氣和態度都是嘲諷居多,足以想象越綺娘其人有多不討喜。


  “生了嫌隙?什麽嫌隙?”葉崢抓住她話語裏透出的信息,急切問道。


  珠袖麵色一變:“這就要問江世子了。我隻知道有段時間,綺娘看上去很高興,但是後來有一天,小丫鬟路過她的房間,說是看見兩人在爭執,從那之後,綺娘就消沉下去了,江世子也好長一段時間沒再來過擷芳樓。”


  “江恕,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感受到薑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江恕點了點頭,含糊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確有其事。”


  “原因呢?”薑蘅又問。


  江恕抿了抿唇,眼睛看著麵前少女的裙擺,過了許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風中響起:“無可奉告。”


  薑蘅點頭道好,又問珠袖:“按照你的意思,越綺娘對瓶兒也算不上好,是麽?”


  “自然,她生得好,早先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如今被我捧成擷芳樓花魁,更是誰都看不上,對待瓶兒也是非打即罵,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看她可憐,讓她領了工錢走人。”珠袖說完,忽然瞥見門外兩個打扮樸素的老人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轉過頭看了看薑蘅,“你……”


  薑蘅歎了口氣:“事到如今,徐氏,你還不說實話嗎?”


  葉崢在一旁好奇道:“他們是?”


  “他們是瓶兒的父母。”薑蘅解釋道,“瓶兒已經離開擷芳樓好些天了,這時候再派人去找,無異於大海撈針,所以我又讓雲屏去找了她的父母。”


  沒等她說完,葉崢已經走過去將兩位老人家請了進來,開始盤問起瓶兒與越綺娘之間的事來。


  見越綺娘大驚失色,薑蘅忽然福至心靈:“是瓶兒去買的砒霜,對嗎?”


  “你們在遮掩一個秘密。”薑蘅漫不經心地將珠袖身上最大的隱秘點出來,“你們都說越綺娘為人跋扈,自視甚高,但幾乎所有人的房間裏,都有著一枚絡子,是蘇河那邊的打法,擷芳樓的姑娘說是你親手打的,可你房間裏既沒有絲線,也沒有女紅用品。反而越綺娘,擅針線,又出身蘇河。”


  “而你本人,不是蘇河人氏,也沒去過蘇河,當然你可以說是有人教過你,但你應該想得到,你敢說我便敢讓你當場給我們打一個看看。”


  “再說砒霜的事,砒霜是瓶兒去買的吧?你們以為讓她在越綺娘死之前,離開擷芳樓就能安然無事,但沒想到我還是把這條線扯了出來。即便穿著鬥篷,做男子打扮,也不能掩蓋她身量嬌小的事實,更別提她將紙條留在了扶心堂,大理寺的衙役們花了大功夫將紙條找出來,上麵字跡娟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這一點你也不用想辦法狡辯,等找到了瓶兒,讓她照著紙條上的內容寫一寫,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但是,越綺娘的死,是誰謀劃的呢?”薑蘅神情倨傲,眼尾斜挑,冷聲道,“不說也沒關係,大理寺酷刑上百,足夠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時,我不信你還不肯說。”


  珠袖微微閉了閉眼。


  瞞不下去了。


  目送江恕被大理寺的衙役帶走時,她是真的以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不會辜負綺娘的期望。


  但是現在,她也是真的醒轉過來,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她明白得太晚。


  “她是自盡的。”珠袖將憤恨的目光投向江恕,“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薑蘅看向江恕,隻見他麵上神情風輕雲淡,好像被誣陷,被關押,甚至險些被判處死刑,如今終於沉冤得雪的人不是他,他隻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她又想起來玉京上下流傳著的,越綺娘與江恕感情甚篤的傳聞。


  真的感情甚篤嗎?還是外人一廂情願的臆測?


  她對江恕算不上太了解,但好歹打小一塊兒長大,雖然後來生疏,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江恕每每見著她還總喜歡和她過不去,但在她印象裏,江恕仍然是重情義的。


  如果確實感情深厚,江恕不會這樣無動於衷吧。


  “你還是什麽都不想說?”薑蘅問垂首靜立在麵前的人。


  意料之中的,江恕無聲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有些幹啞的聲音又響起:“你說得對。”


  他的確很蠢。江恕想。


  明明不是他做的事情,可是被關在牢獄的五天裏,除了第一天他堅持否認過之外,餘下的時候,他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認罪畫押。


  薑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卻已經轉過頭問葉崢:“既然查清楚了本案與我無關,我可以回去了吧?”


  葉崢還沒從珠袖的話帶來的衝擊裏醒過神來,直到被江恕拍了一下,又聽見他不耐煩地問“我可不可以回去了”之後,他才忙不迭點頭:“我讓衙役護送您回去?”


  江恕“嗯”了一聲。


  命人送走江恕之後,葉崢又回來問珠袖:“越綺娘,為什麽自盡?”


  薑蘅對這位未曾謀麵的花魁自盡的緣由不感興趣,朝葉崢點了點頭,就欲轉身離開。


  沉默了許久的珠袖終於抬眼,望向她:“薑小姐也一起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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