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葉崢又是一愣。


  他發現和薑蘅在一起,他時常跟不上她的思路。


  他很呆嗎?


  應該沒有吧。


  但看著薑蘅嫵媚的眼尾,他笑了笑:“您是第一個。”


  於是他看見薑蘅麵上的神情更滿意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心尖漸漸軟了一截。


  薑蘅卻沒有再多說,挺直了脊背走進了扶心堂,頭發花白的掌櫃的在夥計的攙扶下從櫃台後麵走出來,顫巍巍地看著薑蘅:“這位姑娘……”


  薑蘅道:“擷芳樓越綺娘的死,和你們扶心堂的砒霜有關,這件事掌櫃的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掌櫃的點了點頭,眼裏染上些許悲憫的神色。


  “砒霜這個東西,應該很少有人來買,掌櫃的還記得買家的長相嗎?”


  這一點葉崢也問過。


  掌櫃的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那個人人穿著鬥篷,看起來身量不高,但也看不清他長什麽模樣。”


  葉崢回想了一下,當初掌櫃的也是這麽和他說的。


  “沒有別的了嗎?你再想想。”薑蘅催促道,“除了長相之外,還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掌櫃的搖了搖頭,然後又靈光乍現,驚呼道:“那人仿佛是個啞巴,因為他進來之後,沒有說過話,隻給了我們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他要買一點砒霜,藥老鼠……當時小人也沒多想,便給他取了一小包。”


  “紙條還在麽?”


  “在的在的!”一旁的夥計搶了話頭道,見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便道,“醫館的紙簍是十天一倒,昨,昨天輪到我去,我還沒來得及倒。”


  既然還沒有被銷毀,那麽接下來,有了字跡對比,案子就會簡單得多了。


  葉崢這麽想著,下意識偏過頭去看薑蘅的臉色,他以為她眼裏會出現些許得意,孰料她仍然是那樣容色淡淡。


  她好像很少笑。


  他忽然想到。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今天從大理寺帶出來的所有衙役,齊心協力找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將一團被揉皺的紙條從好些個紙簍裏扒拉了出來。


  衙役將紙條呈給葉崢,葉崢掃了一眼,臉色微變,而後遞給了薑蘅。


  薑蘅將紙條收好,對葉崢道:“回大理寺吧,還有些事沒找江恕問清楚,順便葉大人找人把環兒和鴇母請過來,當麵對質,才能更直觀地看出來誰在說謊,誰在陳述事實,不是嗎?”


  葉崢道是,招來衙役,讓他們按薑蘅說的話去辦。


  回到大理寺之後,薑蘅皺了皺眉。


  葉崢很快注意到:“薑小姐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適?”


  薑蘅也沒和他客氣:“我餓了。”


  餓了?


  這實在是出乎葉崢的意料。


  但這種事出現在薑蘅身上,好像也不違和。她就是這樣嬌氣的人,這一點他早有領教。


  隻是他能理解,一旁的衙役們卻覺得她實在有些刁蠻任性了。


  大家誰不是從早忙到現在,城南城北跑了幾趟,累了渴了都憋著,一口水也沒敢喝,生怕耽擱了正事。偏她不懂事,一點苦都吃不得,餓了能怎麽辦?難道要讓他們都放下手裏的事,和她一起進食?


  荒唐。


  薑蘅看了他們一眼:“難道你們不餓嗎?”


  “餓、餓的。”被她的眼神掠過,衙役們不自覺地點頭附和道。


  但看見她唇邊終於有了一點隱約的笑意,眾人又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想,能博美人一笑,荒唐也值了。


  不止他們,葉崢也這樣想。


  “那就去聚仙樓吃點東西吧,”葉崢說完,又道,“我做東,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


  ……


  環兒和珠袖被帶到大理寺分開看管起來,門外有帶刀的侍衛牢牢把守著。


  環兒是一貫的膽小,進了屋子便低著頭坐下,一動不敢動;珠袖卻始終麵色沉靜,但隨著時間緩緩過去,薑蘅葉崢一直未見蹤影,她也不免有些煩躁起來。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侍衛交談的聲音,她豎起耳朵,屏息凝神,總算聽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聽說薑小姐已經下令讓人去找擷芳樓那個丫鬟了,這麽久了,人該找到了。”


  “不過是個小丫鬟,能下狠手殺人?”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聽陳二說,薑小姐已經查出來,凶手不是牢裏那位了。”


  後麵侍衛們說了什麽,珠袖已經無心去聽,她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勉強讓自己保持神思清明。


  薑蘅一行人從聚仙樓吃飽喝足出來,已經是未時。


  回到大理寺之後,薑蘅便讓衙役去將江恕提審出來,還有環兒,珠袖也一並帶過來。


  在廳堂裏看到薑蘅時,江恕愣了愣,而後自嘲地一笑:“沒想到這個關頭,你居然會來看我。怎麽,看見我落魄成這副模樣,滿意了?”


  薑蘅輕慢地瞥他一眼,江恕的處境比她預想中好一些,穿著幹淨的衣服,雖然臉色有些憔悴,但還有力氣嘲諷她,想必沒受什麽牢獄之災。不過想想也說得過去,好歹是勳貴之後,沒有定案之前,大理寺還是願意給平陽侯府幾分薄麵的。


  江恕沒想到薑蘅竟然隻是輕飄飄地看他一眼。


  然而僅僅是這一眼,也足夠他感到難堪。


  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下午,他從姑姑那兒討了一支簪子,興高采烈地想送給薑蘅,卻聽見薑蘅和身邊不知出自哪家府上的小姐說話:


  “江世子好像心悅你,薑小姐,你怎麽看呀?”


  窗下的薑蘅拈了朵花,在手上轉了一圈又滿不在乎地丟掉,談及他的口吻也是一樣的滿不在乎:“太蠢了,我不會喜歡他的。”


  兩年不見了,她仍然這樣高高在上,而他卻已經跌入泥潭。


  甚至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前途未卜,又見故人,江恕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失了鬥誌,神情灰敗,終於不再想著和薑蘅較勁,歎了口氣,問她:“你來做什麽?”


  見薑蘅沒有回答的意思,葉崢代她答道:“薑小姐是奉太子之命,協理本案。”


  江恕訝異地抬頭,望了薑蘅一眼,又垂下頭,顯然並不對她抱有期望。


  甚至覺得她的到來隻為了讓他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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