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顧珩與顧遠洲匆匆來了薑府一遭,沒兩天就傳得整條清平街就都知道了。
說什麽的都有。
有人說,顧珩是念及兩人青梅竹馬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情分,特地去薑家探望薑蘅;也有人說,顧珩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薑蘅退婚,畢竟兩人原本就不登對,如今的薑蘅,聽說又破了相,更是配不上顧珩。
祝懷雪也聽說了這件事。
是在祝家的宴會上。
他年歲到了,這次從虎門關回來,除了要準備明年的春闈之外,也是應了母親的意思,打算把親事定下來。
這天祝家宴請了許多名門閨秀,祝懷雪原本想著走個過場就好,卻沒想到會聽到她們的談話。
看著園子裏容色鮮妍的少女們聚在一起,大肆取笑著薑蘅的境遇,祝懷雪眉眼間忽然染上一絲躁意。
不遠處的談話還在繼續。
“要我說啊,她要是識相,就該主動把這門婚事讓出來,誠王世子,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高攀得上的。阿蓉,你說是不是?”
薑蓉抿了抿唇,無奈道:“她好歹是我姐姐,你別這樣說了。”
康雪茵挽著她的胳膊,眼角餘光瞥到身穿鴉青長袍的身影漸漸臨近,頭腦飛速轉動著:今日祝家的宴會是為了祝二公子所設,在這時候能夠靠近她們這些女眷所在的鳴鹿園的男人,除了祝二公子還能有誰?
想到這裏,她微微拔高了聲音,回應薑蓉先前的話:“不過是名義上的姐姐罷了,又不是一母所出,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注意到鴉青的人影再沒動作,康雪茵知道,他肯定是被自己的天真率直吸引了,於是心中更為得意,又不無擔憂地拉著薑蓉的手感歎:
“你呀,就是太善良!她從前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在玉京風評極差,而今又去鄉野之地待了兩年,也不知道身上會沾染什麽習氣!我真害怕你的名聲到時候又被她帶累!”
薑蓉微微笑了一下,兩天前在顧珩那裏受到的氣也終於消了下去。但為了維持自己善解人意的好形象,她還是對著好友輕嗔道:“好了,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姐姐她不是那樣的人。”
康雪茵還想再說點什麽,忽然抬眸對上一雙紺青色的眼,是祝懷雪,從花架後走了出來。
他鴉青色的衣袍上沾了落花,再往上是烏發碧眼,入鬢長眉。
“祝公子,”康雪茵的心狂跳起來,她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用盡全身力氣,才狀似平靜地喚他一聲,“您也來賞花?”
祝懷雪神情溫潤,點了點頭。
就在康雪茵以為他不會和她多說一句話時,忽地聽見他道:“原是來賞花,隻是這會兒見了康小姐,卻又覺得賞不賞花倒是其次了。”
這……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在祝公子眼裏,她比這滿園鮮花……
沒等康雪茵把夢做完,祝懷雪便毫不留情地開口:“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康小姐這般嘴碎,怎麽沒去天橋底下當說書先生?”
康雪茵瞪大了眼睛,薑蓉也萬分愕然,反應過來之後,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裏。
“噗嗤——”
雖然說偷聽別人講話是很不好的行為,但薑蘅已經說服自己,不是她想偷聽,是他們非要杵在這裏說話,所以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之後,薑蘅也沒有一點被人發現的心虛,坦然從一旁的假山後站了出來。
祝懷雪見是她,一時眼裏情緒複雜,最終千言萬語化為一句:“你怎麽在這?”
有震驚,有不解,還有憐憫。
薑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場合,但看著康雪茵眼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的模樣,她又歎了口氣,道:“說來話長,您還是先處理一下眼前的情況?”
祝懷雪看了一眼羞憤不已的康雪茵,嗤了一聲,轉過身去,朝薑蘅揚了揚下巴:“我走了,你不走麽?”
平心而論,薑蘅不是很想走,但考慮到祝懷雪的攻略進度還沒有完成,她還是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慢吞吞道:“就走。”
說完,便跟著祝懷雪一道離開了。
祝懷雪將她帶到了小山亭:“現在可以說了吧?”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天是母親給他安排的相親宴?薑蘅一個有婚約的女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她真的被顧珩退婚了?
薑蘅咳了一聲:“就是……來看看。”
雖然不是完全出於自願,但是看了這麽一出好戲,薑蘅覺得今天來得也算值了。
薑蓉恐怕沒想到,她百般誘哄,終於將她騙來祝家,想讓今日前來赴宴的玉京貴女們看她的笑話,到最後,她自己卻被好友拖累,成了最大的笑話。
祝懷雪聽見她咳嗽,又看見她露在袖口外的雙手被風吹得通紅,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嘴裏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煩。”
然後低下頭將披風解開,扔到了薑蘅懷裏:“抱好。”
薑蘅揉了揉鼻子,抬眼望著他。
祝懷雪過了一會兒,又問她:“你真的沒被顧珩退婚?”
薑蘅沉默下來。
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和祝懷雪說。
所有人都以為她和顧珩的婚約還在,可是早在兩年前,她為了從賈氏手裏掙得一個活命的機會,將這份婚約讓給了薑蓉。
而薑蓉大抵也是心虛,不敢讓薑家宣揚這事。
薑蘅估摸著,薑蓉的打算應該是借著她失蹤的由頭,名正言順地嫁去誠王府。
卻沒想到,兩年之後,顧遠洲卻橫插一腳,下令薑家將她從苦杏街接回來。
祝懷雪見她這樣,就是再粗心,也知道自己碰到她的傷心事了。
——他以為她沒那麽容易傷心的,畢竟在提到自己的容貌的時候,她都是那副灑脫的模樣,不過是個顧珩,值得她這麽傷心嗎?何況,她不是失憶了嗎!
“沒有,在薑府見了一麵,他沒提。不過也沒關係,遲早的事,我已經做好準備了。”薑蘅衝著他笑了笑,又道,“方才多謝您。”
祝懷雪盯著她看了半晌:“為什麽要等他提?你大可以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