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教坊司
肖男打算先去西城衙門看一下卷宗。
他之前就聽說過,西城衙門的捕頭是個七錢捕快,叫龐淵,修為達到了化境五重天。
早就有資格到安定府就職,可人都有私心,本著寧**頭,不做鳳尾的原則,他一直留在西城衙門,上頭幾次升調都被他婉拒了。
兩人一進大門,看門的衙役就朝裏頭喊了一嗓子。
“頭,常大哥來了!”
常林與龐淵是把兄弟,他卻沒告訴肖男,肖男也並不介意。
他知道常林不服他,換作是他會是同樣的想法,他要借這起案子在安定府樹立起威信。
偏廳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個頭不高,小眼睛,塌鼻梁,走路的步伐卻穩健的很,一看就是體道高手。
“大哥,你來的真巧,我剛溫上一壺熱酒,我們喝兩盅!”龐淵穿著一件薄衣就跑了出來,把住義兄的雙臂,麵色微醺泛紅,興奮熱情。
“不了,賢弟!”常林故意表現得很平靜,使了個眼色,“今日來西城衙門是陪我安定府新任的黃字捕頭查案。”
“黃字捕頭,新任的?”
龐淵瞥了眼肖男,故意說道:“捕頭人在哪,一起喝兩杯,查案也不差這一會!”
他當然知道肖男正是黃字捕頭,這麽說是故意讓肖男難堪。
“好啊!”肖男笑容謙遜,“喝兩杯暖暖身子,有何不可!”
龐淵似恍然大悟般,拍著腦門,道:“你看我,眼拙,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黃捕頭您原諒!”
饒是肖男內心平靜也有些繃不住了,嘴角抽搐道:“我姓肖。”
不能因為他的思想沾點黃色就把他姓氏也給改了。
跟著龐淵到偏廳坐下,廳內爐火燒的正旺,煙囪通到屋頂。一眾捕快圍著火爐坐了一圈,麵前都放著一個小桌子。
肖男脫掉棉衣,一轉眼的工夫,麵前的大碗已經倒滿了酒。
龐淵笑道:“黃……不,肖捕頭,咱家的酒雖渾了些,也苦了些,可勝在勁大,這大雪天,喝一碗能暖和一天。”
說著端起自己的酒碗,“我先幹了!”
一飲而盡。
眾人都朝肖男看了過來,這碗酒他是非喝不可了。
端起碗來,咕咕咕的灌了下去。
他前世也算個酒鬼,基本上喝一口就能嚐出酒的度數,這濁酒也就二十度左右,不算高。
喝完把碗扣過來,一滴沒剩。
“肖捕頭好酒量!”眾人喝彩。
肖男砸吧砸吧嘴,道:“有沒有花生米,我香香嘴!”
小捕快拎過來一袋才炒好的帶殼花生,肖男剝了幾顆填進嘴裏。
“安逸……”他好久沒這麽安逸過了,決定今天什麽都不想,先喝個痛快。
坐在一旁的常林親自給肖男倒滿酒,端起自己的酒碗,恭敬道:“肖捕頭,這杯酒我常林敬你,以後在肖捕頭手下做事,還請你多照顧,多擔待!”
“哪裏哪裏!”肖男舔了舔嘴唇,端起酒碗,“我初來乍到,還要常大哥你多照顧才是。”
又喝了一碗。
肖男知道這兩人的想法,就是想把他灌醉,讓他出醜,好看他的熱鬧。
兩杯濁酒下肚,肖男的身子也熱起來,麵頰泛紅。
果不其然,龐淵又找理由敬他,肖男來者不拒,他有種感覺,自己的酒量應該還不錯。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兩人一人灌他一碗,他就是再能喝也喝不過。
拍著常林的肩頭,道:“常大哥,咱們三個,一起走一個!”
說著親自給常林倒酒,讓他推脫不得。
……
半個時辰之後。
三人跪在地上,麵朝火爐,舉著酒碗。
“常林!”
“龐淵!”
“肖男!”
“今日結為異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肖男沒喊最後半句話,他的頭腦還算清醒,這兩人年紀比他大這麽多,跟他們一塊死他可虧大了。
龐淵醉的不成人樣,發完誓就躺地上呼呼大睡。常林沒醉,可架不住龐淵一個勁拉著他結拜。
磕完頭心想這是什麽事,本想刁難下這個黃毛小子,結果卻跟人家結拜了。
傳到安定府那群九錢捕頭耳裏,還不讓他們笑掉大牙。
肖男讓小捕快取了卷宗過來,粗略讀了一遍。
三起命案,死者都是官妓。
兩個死於自縊,一個是跳井,因為死者身上都有十幾處傷痕,有可能是被人毆打殺害後製造了自殺的假象,卻又找不出證據,西城衙門一直沒敢結案。
而且,三名死者的身份都不一般。
有兩人是前任安定府府卿苗潤德的家眷,另一人是前任戶部尚書韓金的妾。
兩名大員犯了叛國的罪行,家中男丁發配充軍,女眷一律發配到教坊司為奴為妓。
“沒有疑犯嗎?”他問站在一旁的小捕快。
“回大人,有是有,可沒人敢抓,也沒什麽證據……”小捕快回道,聽他的語氣,像是有隱情。
“疑犯是什麽人?”
“尤墨文,大越首富尤千三的兒子,縣令不讓我們查,說是等你們來了,交給你們。”
肖男瞬間明了,這不是一起懸案,而是一起西城衙門不敢碰的案子。
大越首富尤千三,這個名字他聽說過,說句家喻戶曉都不為過。
這人本身就是成道強者,一百來歲,年少時就開始經商,靠販賣茶葉發家,後來又攬下了越國的鹽鐵經營權,身價暴漲。
最近十年穩坐大越首富的位置。
讓他名聲大噪的還是三年前,他開出三萬兩的高價求購閣老趙無眠特製的點心。
雖然沒能買到,可願意一下拿出三萬兩,隻為了一枚點心,這種魄力,全天下獨一份。
他合上卷宗,還給小捕快,對坐在一旁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的常林說:“大哥,走吧,我們去妓院看看!”
常林應了一聲,他剛剛忽然意識到,他跟龐淵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僅沒看到這黃毛小子的笑話,還當了人家的便宜大哥,這麽多人都看著呢,以後他還真不能再找肖男麻煩。
磕過頭,發過誓就是自己家兄弟,他還得護著肖男……越想越不對勁。
……
車就停在西城衙門沒開走,開酒不喝車。
京城的妓院,上台麵的有六家,其中三家是歸朝廷教坊司管轄。
官家的妓院,裏麵的女子自然就是官妓。
分藝妓,娼妓。
娼妓賣色相,藝妓賣藝,偶爾賣身。妓女們的領導也不是老鴇,而是‘奉鑾’,是有官階的。
進門就要二兩銀子的入場費,非達官貴人消費不起。
兩人趕到妓院門口,剛要進去,過來一群惡仆攔住兩人。
“戌時開門,要急得慌,去胡同裏找女人吧!”
常林讓冷風吹了一路,酒意上來,紅著臉罵道:“讓開,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安定府的捕快!”
肖男也感覺到了醉意,但還不算濃,他喝得急,酒勁上來還要一會。
出示腰牌,微笑著說了聲‘查案’,看門的惡仆惴惴的後退放行。
裏邊很寬敞,門窗梯桌椅都刷了紅漆,空氣中還氤氳著淡淡的香氣。
肖男心道不愧是達官貴人常光顧的地方,處處透露著高雅的氣息。
現在是中午時分,官妓們尚未起床。
教坊司的奉鑾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麵帶笑容迎過來,跟尋常妓院的老鴇不一樣,她笑的不諂媚,反而大方、溫柔,舉止也從容合禮。
畢竟也是九品的官員。
常林說明來意,奉鑾領著兩人到側廂坐下。
“西城衙門的捕快們事無巨細都問了一遍,兩位大人還想知道什麽?”她端坐著,語氣不卑不亢。
話裏的意思:問她不如去西城衙門調卷宗。
“卷宗我都看過了……”肖男的臉也紅得很,濁酒後勁不小,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大腦。
一雙眼不安分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位風韻正盛的女人,厚厚的錦衣遮不住的豐腴身材,白裏透紅的臉蛋,明明很勾人卻故作不近人情的一雙眉眼。
“你也接客嗎?”他腦抽問了一句。
自知失言,他狠狠掐了下大腿,讓自己清醒一些。
奉鑾也不生氣,拿手帕掩住紅唇,笑道:“旁人不行,若是你,奴家不僅接,還不收你銀子。”
肖男咋舌,一旁的常林直接愣住,心想這等好事他怎麽從來沒碰到過。
肖男趕緊將話題拉回正道:“我聽說尤墨文常來這裏,最常點哪位姑娘?”
“當然是哪位漂亮點哪個,教坊司的姑娘都伺候過尤少爺。”
“思聰……”肖男嘀咕一聲。
常林抓住了重點,問道:“前些日子死去的那三個姑娘也伺候過他?”
奉鑾聞言臉色微變,“應當是伺候過……”
她表情的微小變化被常林捕捉到,問道:“新來的姑娘都不太溫馴吧,畢竟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或是受寵的小妾。他們要是不想伺候怎麽辦?”
“一般……都會讓她們適應一陣子。”奉鑾語氣緊張起來。
“哦?一陣子是多久?十天還是一個月,要是還不適應該怎麽辦?”常林追問。
他語氣咄咄逼人,當捕快久了,跟人聊天有時候也會用這種語氣,職業病。
這時候,肖男從座位上跌倒,踉蹌地爬起來。
剛剛那幾碗酒喝太急了,現在酒勁完全上來,他掐大腿也不管用。
腦子糊塗,肢體不受控製,嘴巴也不利索。
“我去……剛剛是誰在床震,把老子都給晃倒了!”
常林忙賠笑道:“來之前讓他喝碗熱酒暖身子,誰知他酒量這麽差,見諒,見諒!”
“無妨。”奉鑾鬆了口氣,肖男無意之舉算是幫她緩解了壓力,“讓他在我這睡會吧,這裏沒別的,就是床多。”
“好啊!”肖男癡笑著想去勾奉鑾的下巴尖,被常林一把拽住,他盯著奉鑾,道:“我要跟你睡一張床,大床!”
這時候,門外傳來吵鬧聲。
有女人的尖叫,還有男人的狂笑,奉鑾臉色大變,道:“兩位先在這稍候片刻,我出去瞧一眼。”
二樓上,一名約莫有二十歲出頭的女子正拽著欄杆苦著求救:“婷姐救我,救我!”
她身後站著一名腦門半禿男子,敞著懷,正往上擼袖子,哂笑著。
“還沒有我尤墨文得不到的女人,你今天要是從了我,以後爺保你錦衣玉食,要是不從,你就跟那三個娘們一個下場!”
他望見了匆匆趕來的奉鑾,威脅道:“你別管,你要是敢管,老子今天把你一塊睡了,別以為你是朝廷的官我就那你沒辦法,爺有的是錢!”
奉鑾也不生氣,上到二樓,微笑中帶著幾絲惶恐:“尤少爺,您再給芮兒幾天時間,我好好跟她談談,她一定會答應的!”
女子立即喊道:“不,婷姐姐,我就算死我不要受這種屈辱!”
那男子就是首富尤千三的小兒子,尤墨文。
女子的這番話徹底激怒了他,他勒住女子的脖子就往屋裏拖。
“爺今天不使勁治一治你,你就不知爺的厲害!
當初你不是不愛搭理我嗎,嗯?韓小姐,現在怎麽不擺出你那高傲的姿態,哈哈!”
奉鑾立即製止,厲聲道:“尤少爺,安定府的捕快可就在樓下,您要是驚到了他們可就麻煩了!”
尤墨文聞言,真停了動作,警惕道:“是誰,哪一個捕頭,是公孫妍嗎?還是姬雲?”
“是九錢捕快常林!”奉鑾道,心中祈禱這個名字能嚇住尤墨文。
不料尤墨文一聲癡笑,道:“九錢捕快,敢動爺一根汗毛,我能他全家滾出京城!”
又繼續拖拽女子,她的衣襟被拉開,慌張地捂住胸口,卻被尤墨文一把拖到了房門口。
奉鑾心中焦急,卻無可奈何,她不過是個九品小官,尤墨文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
女子哭嚎著向她求救,她也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一把匕首從樓下飛來,尤墨文有些修為,立即反應過來,鬆開手,側開身子躲過匕首。
隻見一個醉漢,扶著樓梯,晃晃悠悠地爬了上來,嘴裏罵罵咧咧。
“你他娘的,我這輩子最煩你這種欺負女人的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