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妝
昊都城外十裏處的破廟裏,悠悠醒轉的紅妝像是做了個冗長的噩夢,夢裏的世界黑暗與彩虹交織,令她時而覺得陰寒難耐,時而覺得熱浪滾滾,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卻又聽見一陣嘈雜的聲源吵得她頭痛欲裂,忍不住嬌斥道,“閉嘴!”
四野陡然寂靜,令她感覺不太對勁,意識悠悠回歸,終於想起自己之前正被遊街示眾,卻不知從哪裏湧來狂風和白霧,再然後,她聞到一股奇妙的香味,瞬間便昏迷不醒,不知今夕何夕,此時何地了。
可是現在,她感覺陽光籠罩全身說不出的溫暖,手腳脖子也沒有被重物束縛的壓迫,被折磨數日的滿身傷痕似乎也沒有那麽痛了,她內心充滿疑惑,緩緩睜眼間,麵容卻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波瀾。
入目便是一尊巨大的殘舊神像,五官已經瞧不清楚,一雙死魚般的石頭眼睛卻睜得十分驚人,瞧得紅妝心頭微跳,蒼白的臉上也泛起異樣潮紅。
她頓了頓才撐著虛弱的身形慢慢起身,茫然四顧,這裏似乎是間荒郊野外的破廟,頭頂的蜘蛛網和滿地亂竄的老鼠預示此廟早已斷了香火,否則不至如此頹敗。
紅妝蹙了蹙眉,卻實在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究竟為誰所救?又為何會在此處?
便在此時,她聽到一陣輕淺的腳步聲自廟外傳來,本能的警覺令她脊背崩直,身影卻極利落的閃到紅柱後麵小心隱藏。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紫色身影出現在門邊,對方似乎並不著急入廟,而是望著紅柱後麵飄拂的衣角問道,“你已經醒了,可能行走嗎?”
熟悉的聲音令紅妝暗自蓄力的雙拳驀然泄氣,神情微震間,迅疾自紅柱後衝出,一雙丹鳳眼滾圓如珠盯著門邊的女子半晌,忽然喜極而泣的跪倒在地,“殿下,殿下,您沒事太好了,奴婢……奴婢還以為您已經……。”
她話落時,風玉衡已走到麵前伸手相扶,望著眼前婢女的頭頂被烙印的“奴”字,神色微冷,半晌才伸手拂開她被微風吹亂的額發道,“紅妝,你沒事就好。”
“殿下,那日我們雖按您的吩咐暫時隱藏,保存實力,可夏沐那廝心狠手辣,不僅肆意屠殺皇室,還在涼國大街揮舞屠刀,我們的許多姐妹來不及撤離便慘死刀下,是奴婢對不起您,沒有保存好‘鳳理閣’,奴婢罪該萬死。”紅妝說著又要跪倒,手臂卻被主子輕輕握著竟無法用力,頓覺主子的實力似乎又有精進,真是可喜可賀。
風玉衡聽的一知半解,她之前的記憶似乎有些缺失,以致很多細節根本想不起來,譬如涼國寶庫的事,譬如涼國被滅前發生的事,好像一團迷霧裹住她的大腦,總有種惘然如夢,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
聞言,她並未斥責紅妝,而是平靜的說,“涼國遭此大劫都是天意,你無需如此自責,如今我們還能在這兒相見,可見蒼天並非無眼,將來終有一日我會讓夏沐和整個夏國付出慘重代價的!”
她麵容雖然平靜,話語間透出的犀利和冷漠卻讓紅妝感覺有些陌生和不寒而栗。
從前的長公主其實待人親切,並沒有什麽貴族架子,可眼前的女子雖同主子的臉一模一樣,但渾身氣場似乎發生了改變,哪怕她隻穿著尋常布衣,卻依然挾帶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貴與傲然,令人不敢靠近,更不敢褻瀆。
許是因為亡國之事刺激太大,所以讓主子脫胎換骨,感覺變了個人,可她還是我的主子,絕不會錯。想到此處,紅妝眼底閃過一絲痛心,哪怕她眼下的處境也是危機四伏,可她畢竟隻是孤兒,不像主子自雲端跌入泥沼,這種落差必定異常難受,她幾乎不忍去想。
看出她的情緒變化,風玉衡不以為然的轉過目光,從懷中掏出一塊幹淨布料,裏麵是她采摘的新鮮果子,剛好能夠二人果腹。
兩人圍坐在廟裏邊吃邊聊,任由廟外天色自午後漸至傍晚,夜幕徐徐降臨,廟外一片秋風蕭瑟。
從紅妝透露的訊息裏,風玉衡得知長公主創立的“鳳理閣”雖在涼國滅亡的悲劇中損失慘重,但並未全軍覆沒,內心驚喜交加,麵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淡淡的問,“紅妝,你如今可還有辦法聯絡她們?”
“有,昊都裏便有我們的人。”紅妝的回答讓風玉衡暗自鬆了口氣,她正愁如何支付“千機閣”尋人的剩餘銀兩,眼下看來似乎不必再憂心此事。
聽她說起與“琳琅閣”的交易,紅妝怔了怔才問,“殿下,景世子他……他還活著嗎?”
聽出她語氣裏的遲疑同驚喜,還有眼底飛速閃過的羞澀,風玉衡心知舊時代裏素有主子嫁人婢女陪嫁的習俗,紅妝有此反應不足為奇,何況她並沒有與景世子履行婚約的打算,便不太在意的點頭回答,“他應該還活著。”
“殿下若能與世子重逢,他必定會護殿下安全,再不令殿下吃苦。”
風玉衡沒有應聲,心裏卻在思慮另一件事情,夏沐今日設下的局固然是為了引出涼國或者同樣對涼國寶庫虎視眈眈的對手,但很明顯之前出現了高手劫囚,這些人究竟是涼國人還是其他國的人呢?她雖趁亂救走紅妝,卻並沒有與劫囚者交手,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