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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天漸漸暗了起來,李依拿著筆,看著一道數學題,遲遲地下不了筆。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強勢女人,見她正在認真地看著文件後,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老人。


  老人的臉上爬滿了皺紋,麵容和善,安詳地睡在床上,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尋常老人。


  突然,她看見老人的手動了動,接著老人的眼睛睜開了一道縫。


  李依看向了看著文件的強勢女人,道:“媽媽,外婆醒了。”


  強勢女人瞬間抬頭,看了老人一眼後,猛地起身向老人跑去。


  李依也迅速放下筆,跑到了老人的頭前,蹲了下去。


  她的胖胖小手扒著床邊,大大的眼睛看著老人的臉,“外婆。”


  “媽。”強勢女人站在李依的旁麵焦急地看著老人。


  老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像恐怖片中的女鬼般猛地睜大了渾濁的雙眼,蒼老幹枯的雙手從潔白的被子下伸了出來,右手向纏著的白色紗布左手抓去。


  李依嚇了一跳,連忙起身伸出小手想抓住老人的手,但看著老人揮舞著的纏著白色紗布蒼老幹枯的手,卻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


  “沒用的廢物!快讓開!”強勢女人一把推開了愣著的李依。


  李依腳下踉蹌,腿撞到了堅硬的凳子圓角上,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般站穩了身體,呆呆著看著強勢女人一手一個抓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被強勢女人製服住,蒼老的手依舊不停地在空氣中抓著。


  瞬間所有的顏色褪去,一切就像灰色的老式電影畫麵。


  李依明亮的眸子裏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黯淡無神。


  強勢女人用力製止著老人的手,“媽,你醒醒。我是小梅。”


  “小梅,小梅。”老人看著她喃喃自語,蒼老的手慢慢放鬆了下來。


  但還沒等強勢女人放鬆下來,老人便又猛烈地掙紮起來,“李暉死了,李暉死了。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沒攔住你。”


  “媽!李暉沒死!”強勢女人緊緊按住老人,“他沒死!哥那是在胡說!他腦袋有問題,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沒死,真的沒死……”老人聲音顫抖著不斷地詢問強勢女人。


  “沒死,他活得好好的。”


  老人漸漸平靜了一些,但她的渾濁眼眸裏依舊有些不相信。


  強勢女人看著她懷疑的眼神,轉頭看向了李依。


  李依呆呆地看著她,無法做出反應。


  強勢女人見她這般,凶狠地瞪了她一眼,“站那麽遠幹什麽?還不快過來!”


  李依猛地回過了神,向老人走了過去,隻是她的眼前依舊是灰色的畫麵。


  “外婆。”李依站在了老人的床前。


  老人停止了掙紮,渾濁的眼睛看向了李依,漸漸亮了起來。


  “媽,你看這是小依,小依來看你了。”強勢女人試探性地放鬆了抓著老人的手,老人並沒有再掙紮,隻是緊緊地盯著李依。


  強勢女人鬆了口氣,放開了老人,親密地攬住了李依的肩膀,“小依快告訴你外婆,你爸爸沒死。”


  “外婆,爸爸沒有死。”李依艱難地吐出了這幾個字,嘴裏滿是苦澀。


  “外婆知道了。外婆相信你。”老人把手伸向了李依,“過來,離外婆近一點,讓外婆好好看看你,怎麽我們家小依一晃就長這麽大了?”


  強勢女人瞪了李依,示意她不要亂說後,放開了李依。她扶起老人,把枕頭墊高後,讓老人靠在了枕頭上。她向後退了兩步,微笑著看著兩人。


  李依坐在了床邊上,老人把手伸向了她胖胖的臉,按了按她臉兩邊的肉,“長胖了,以前你就隻有那麽瘦,瘦得像根柴。”


  老人把手從她的臉上放了下去,兩隻手比劃了窄窄的一道縫隙。


  “我以前哪有那麽瘦。”李依反駁道。


  “就是有那麽瘦。”老人一臉肯定,“還是胖一點好,看著更健康。”


  “哪有?”李依道,“外婆,您不覺得我長著太胖了嗎?”


  老人聞言,仔細地打量起了李依的身形,“好像是有些胖。”


  說完,老人似乎覺得不對,又道:“沒關係的,我們小依還小,過兩年就瘦了。”


  “嗯。”李依悶悶地道。


  “好了,不要擔心這個問題了。”老人握住了李依的小手,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最近學習怎麽樣?之前外婆跟你媽媽說要見你,她都一直說,你很忙。”


  老人忍不住嘟嘴抱怨,“都沒時間來見外婆了。”


  “那我以後每個星期天都來見外婆您,您看好不好?”李依說完,便感覺到了強勢女人針一般尖銳的眼神。


  她臉上並沒有顯露半分察覺到神色,微笑著等待著老人的答複。


  “好呀!”老人眉開眼笑,並沒注意到李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強勢女人走上前,擔憂地看著老人,“媽,這樣不好吧。小依會打擾到你的。”


  “哪裏不好?”老人生氣地瞪著她,“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見小依。”


  強勢女人連忙解釋,“媽,我沒有,我……”


  老人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用再說什麽,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強勢女人無法,又凶狠地瞪了李依一眼。


  “小依呀,你爸爸怎麽沒有來?”老人向四周看了看,“以前都是他來得最勤,怎麽我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


  李依垂下了頭,低聲道:“爸爸很忙。”


  老人狐疑地盯著她,“他在忙什麽?”


  李依咬住了唇,沉默地盯著白色的床單。


  “他不會是和你媽媽離婚了吧?”老人抓緊了李依的手。


  李依抬眸,老人焦急的神色映入眼簾,“沒有。”


  “真沒有?”老人道。


  “沒有!”強勢女人道,“媽,您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麽呢?他怎麽可能和我離婚,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他這天天加班,回家倒頭就睡,所以沒有時間來看您。”


  老人看向了李依,“小依,是真的嗎?”


  “嗯。”李依點頭,“爸爸很忙,您就不要想他了,以後我來看您。”


  “好,外婆以後就想小依。”老人抓著李依的手鬆了下來。


  她看向了強勢女人叮囑道:“你要對李暉好一點。以前我不要你嫁給他,是他雙親皆亡,又沒有兄弟姐妹,隻有初中學曆,連個住處都沒有,怕你不幸福。現在,你們什麽都有了,他又老實孝順,你可要珍惜。”


  “我會的。”強勢女人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媽,這麽晚了。小依明天還要讀書,我就和她回去了。”


  “你們回去吧。”老人的神情瞬間落寞。


  李依坐在床邊,看著老人落寞的神情,並不想這麽早離開。


  “小依,還不跟外婆說再見。”


  李依聽見強勢女人的聲音,轉頭看見強勢女人提著她的書包,眼神犀利地盯著她。


  她看向了放著書本和筆的凳子,上麵空蕩蕩的。


  “小依。”強勢女人道。


  李依起身,把老人的枕頭放了下去,“外婆,再見。我星期天就又來看您。”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來,“小依,你快回去吧。外婆等你星期天來。”


  “好。”李依走到了強勢女人麵前,接過了她手裏的書包,背在了肩上。


  她關門前,向床上看著她們的老人揮手,老人也笑著向她揮手。


  李依關上門,跟在強勢女人後麵,走出了醫院。


  兩人一路沉默不語地回到了家門口。


  強勢女人用鑰匙打開門,李依走了進去,換上拖鞋,坐到了沙發上。


  “砰!”強勢女人關上了門。


  她用鑰匙迅速鎖好門後,換上拖鞋,走到了李依麵前,隨手把手提包和紙袋扔在了沙發上。


  “你今天為什麽要給你外婆說每周星期天去看她?”強勢女人質問道。


  “我隻是想讓她高興。”李依道,“而且我也有時間。”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強勢女人怒道,“我每天都很忙,根本就沒有時間跟著你去看你外婆。”


  “我可以自己去。”李依道。


  “你是可以一個人去,但你又沒有想過你要是像你舅舅一樣說漏嘴怎麽辦?”強勢女人怒視著她,“你是想害死你外婆嗎?還有你小的時候跟著你外婆非說看見了那些東西,你外婆被你嚇得不行,要是你又那樣了,怎麽辦?”


  “我不會說漏嘴的。”李依垂著頭,“我的病已經好了,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你記住你說的話!要是你外婆出了什麽事,我以後是不會管你的!”強勢女人離開了客廳。


  李依走進了臥室裏,關上門,把書包放到了暗紅色的長絨地毯上。


  她坐到地毯上,從書包裏拿出了物理練習冊,草稿本和筆放到了床上。


  她打開了物理練習冊,已知一輛出租車以30kmh的速度勻速行駛,車正前方60米處……求出租車減速時與小車的距離?


  李依看著上麵的文字,大腦一片空白,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文字卻突然扭曲變形,形成了一個個怪異的符號。


  她放下了筆,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橘黃色的燈光下,一大團的人形物體在不斷地顫抖著。


  “嗚——”窗外寒風不斷哀鳴,如泣如訴,似幽怨女鬼。


  李依緊緊地咬住了她的小臂,牙齒咬到血肉裏的骨頭,疼痛不斷地想她襲來,刺激著她遲鈍的大腦。


  她抬起了頭,雜亂的頭發下,雙眼通紅含著水珠。


  她牙齒鬆開了咬著的小臂,小臂上留下了深深的紫紅色牙印。她用胖胖的小手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轉動身體,認真地看向了床上的物理練習冊。


  她拿起筆,翻開物理書,在草稿紙上一遍一遍地寫著公式。


  ……


  嘈雜的教室裏,沒有老師,中間前排一大群的人圍在一起,打著撲克牌。


  李依坐在座位上,認真地看著物理練習冊上的錯題。


  “肥婆,在看題呀。”張連大呼小叫道,“這麽認真做什麽?我們1班可以年級最差的班,你努力也沒用。”


  李依依舊看著題,沒有理會他的話。


  “肥婆……”


  突然,從教室的最後麵傳來了女生的尖叫聲。


  李依放下了筆,轉身看了過去,專心打著撲克牌的人也都紛紛看了後麵。


  右邊最後一排靠著過道的位置旁站在一個紮著雙馬尾,發飾精致的女生。


  她流著淚,眼睛紅紅地瞪著她旁邊胖胖的,邋遢的男生。


  李依從抽屜裏掏出了紙巾,攥在手裏,想要起身。


  就在這時,張夢起身爬上了後排男生的桌子上。


  “夢姐,你幹嘛?”


  張夢踩過了兩個男生的桌子,跳到了過道上,向雙馬尾女生跑去。


  “夢姐,厲害!”那群之前打撲克牌的人紛紛道。


  後排右邊那個男生從抽屜裏掏出了張試卷,用力地擦著桌子上的鞋印。


  張夢走到了雙馬尾女生的旁邊,攬著她的肩,張嘴說了兩句後,雙馬尾女生跟著她哭哭啼啼地來到了李依的座位旁邊。


  李依連忙起身讓她們進去。


  兩人進去後,雙馬尾女生和張夢擠在一張椅子上做了下來。


  李依把紙巾遞給了雙馬尾女生。


  “謝謝。”雙馬尾女生的聲音哽咽。她接過紙巾,輕輕地擦拭著眼淚。


  “唐琴,你怎麽哭?”在另一邊的張連大聲地問道。


  “你聲音這麽大做什麽?”張夢白了他一眼,輕聲道:“唐琴,怎麽回事?你跟姐說,姐幫你解決。”


  “就是,就是……”唐琴大聲道,“肖呈真是太惡心了!你們不知道,他把鼻涕擦在手裏後,就糊在桌子下麵,還有他身上一大股的味道。我為什麽要晚來,坐到他的旁邊。”


  說完,她捂住了眼睛,不斷抽泣。


  她的聲音很大,班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見了,眾人紛紛看向了肖呈。


  李依轉頭看向了那個胖胖的男生,男生垂著頭,趴到了桌子上。


  “你們看哪隻豬,睡著了。”張連的語氣興奮,“哈哈哈,太好笑了。”


  “嘖。”張夢看著肖呈厭惡地皺起了眉頭,“長得又醜又胖,還不愛幹淨,沒想竟然跟這種人一個班。”


  “你們不知道吧。”一個女生高呼道,“他腦袋有問題,我那天聽到了班主任和媽媽的對話,好像是出生的時候在他媽媽肚子裏呆太久了,缺氧。”


  “那不就是智障嘛!”張連嘲笑,“說起來,你們看他後麵就是垃圾桶,他呆的地方簡直就是豬圈。”


  李依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但很快她又鬆開了手,轉身垂下頭,麻木地看著桌子上的物理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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