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他不會就哭了吧?”
李弦月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相信。
但昏暗的石板上的影子,在她眼睛裏慢慢幻化成了一個小男孩的身形。
“沒錯,他就是哭了。”安鈴語氣肯定,“不過不是當場就哭,而是……”
在安鈴的講述下,李弦月在腦海中漸漸勾勒出當時的情景。
小安鈴站在宋爸爸的身後,看著宋鈺。
小小的宋鈺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乖巧地看著宋爸爸,就像隻小奶貓,奶聲奶氣地道:“爸爸,您把糖還給我。”
宋爸爸半蹲著看著宋鈺,溫柔揉著他的頭。
宋鈺看著他的臉,眸子裏亮晶晶。
“不行。”宋爸爸用著溫和的聲音殘忍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小宋鈺的眸子裏光倏然暗了下去。
“爸爸。”小宋鈺伸出胖嘟嘟的手抓住宋爸爸的衣角,“小鈺要糖糖。”
“不行喲。”
宋爸爸認真地看著小宋鈺,把衣服從他的手中扯了出來,伸出手捏著他的臉。
小宋鈺氣嘟嘟地盯著他。
宋爸爸失笑,掰開他的小嘴,露出了裏麵白白的牙齒,“讓爸爸看看有沒有長蛀牙?”
“才沒有。”小宋鈺胖嘟嘟的小手掰下了宋爸爸的手。
宋爸爸放下了手,抱起了他從小宋鈺房裏搜出來的糖果,“這些爸爸就沒收了,但是爸爸會每天給你發一塊的。”
小宋鈺失落地垂下頭,像一隻被雨打濕的奶貓。
宋爸爸捧著懷裏滿滿當當的糖果,沒有辦法揉他的頭安慰他。
小宋鈺隻失落了瞬間,就抬起了頭,從宋爸爸的懷裏拿出了一塊糖。
宋爸爸並沒有阻止,因為他答應每天會給小宋鈺一塊糖。
但小宋鈺剝開糖紙後,卻把糖果喂到了宋爸爸的嘴邊。
“你就算賄賂爸爸,爸爸也不會把糖果還給你的。”
宋爸爸一說完,小宋鈺就把糖果喂到了他嘴裏。宋爸爸含著甜甜的硬糖,笑得眉眼彎彎。
“你們三個在做什麽?怎麽還不下來吃飯?”
宋媽媽的聲音從離房間不遠的走廊上傳進了房間裏。
小宋鈺在一聽宋媽媽的聲音,小嘴一癟,圓溜溜的眸子就紅了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裏滾落了出來。
宋爸爸看他一哭,便覺得不好,“小鈺兒?”
他嘴裏含著糖,聲音有些含糊。
等宋媽媽一走進房間,小宋鈺就撲進了她的懷裏,小聲地抽泣著。
他一邊抽泣,一邊用軟軟的聲音告狀,“媽媽,爸爸沒收我糖糖後,還要吃我的糖糖。”
“宋先生,小鈺兒說的是真的嗎?”
宋媽媽笑眯眯地看著宋爸爸的背影。
宋爸爸背對著宋媽媽正在想辦法怎麽把糖咽下去。
“宋先生請您轉過身。”宋媽媽見他這樣,語氣陰惻惻的,“不要讓我等喲。”
宋爸爸轉過身,幹笑著看著宋媽媽,“你聽我解釋。”
宋媽媽:“你是不是吃了小鈺兒的糖?”
宋爸爸:“是,可是……”
“可是什麽!”宋爺爺出現在了門口,“這麽大的人了,還搶小孩子的東西!”
宋爸爸:“爸,您聽……”
宋爺爺目光犀利地盯著他滿懷的糖果。宋爸爸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了懷裏,抬頭看著宋爺爺,“爸是小鈺陷害我!”
“爺爺。”小宋鈺眼圈紅紅地看著宋爺爺。
宋爺爺被小宋鈺看得心軟,犀利的目光重新射向宋爸爸,“你不用解釋了,你這個月的甜食被沒收了!”
“爸……”宋爸爸欲哭無淚地看著懷裏的糖果。
……
李弦月聽完整個故事後,完全沒想到小時候的宋鈺會這麽幼稚,不對,應該都可以說有心機了。
“怎麽樣沒想到吧。”安鈴看向了她。
李弦月點頭,“安鈴姐,宋叔叔之後把糖還給了宋鈺嗎?”
她眼前浮現出了宋鈺潔白的牙齒,完全不像吃多了糖的樣子。
“沒有。”安鈴道,“因為他的糖後來被宋阿姨沒收了。”
“他不是哭了嗎?”李弦月疑惑地問道。
“所以才說他幼稚呀。”安鈴失笑,“他知道自己的糖被宋叔叔發現後,阿姨一定也會知道,到時候肯定會沒收他的糖。所以,他哭隻是為了讓叔叔跟他一樣不能吃糖。”
李弦月聽到安鈴的解釋後,宋鈺的形象徹底在她的心裏崩塌了。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男孩。
李弦月突然想到和宋鈺在一起的幾天,好像沒有看見他特別喜歡吃糖,“安玲姐,宋鈺現在好像不怎麽喜歡吃糖?”
“所以我才說他有一陣子喜歡吃糖。”安鈴道,“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突然間就不喜歡吃糖了。虧我當時看在他生病可憐兮兮的樣子,花了一個月的零花錢給他專門定製了一盒糖果。”
李弦月走進了宿舍樓前的石板路上,“生病?”
安鈴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宿舍樓,“他八歲的時候,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高燒到了40度,幸好發現得早,送到了醫院。在醫院裏一直反反複複好幾天後,才完全退燒了。等他出院後,瘦了一大圈,整個臉都尖尖的,特別的可憐。”
“然後,我就給他定製了一盒糖,偷偷拿到他家,準備給他。”安鈴說到這裏,聲調變高了一些,“誰知道,那小鬼連看都沒看,就說不要。”
李弦月:“會不會是沒胃口?”
安鈴:“怎麽可能,他以前生病的時候,總是偷偷吃糖。而且,我給他訂的是他最喜歡吃的一款。不過他從這次生病後,他就不喜歡吃糖了。肯定是發燒,給燒糊塗了。”
李弦月和安鈴走到了宿舍樓下。
“安鈴姐,你沒有問他為什麽嗎?”李弦月停下了腳步。
安鈴也停了下來。
“我問了。但他怎麽都不肯說。”安鈴看向了李弦月的臉,白皙漂亮,魅惑中有帶著純淨的天真,宋鈺和她在一起,真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不過,你可以問問他。”安鈴向她提議道。
但還不等李弦月回答,安鈴便道:“好了,你也到了,我也該回去睡覺了。晚安,弦月。”
說完,安鈴便轉身離去。
“晚安,安鈴姐。”
李弦月走進了蔥蘭草坪,在身上施了個幻術後,從寢室樓下的草坪上躍到了寢室陽台的圍牆上,跳進了陽台裏麵的地麵上。
她看了一眼粘著淤泥的鞋子後,脫下鞋子,換上了拖鞋。
在她把鞋子和地麵上的淤泥清理幹淨後,便上床換上睡衣,解除幻術後,躺在了床上。
……
安鈴在和李弦月辭別後,便迅速離開了學校,向京都外圍走去。
保安亭,劉勇的頭正埋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寢室靠門右邊的床上,方逸遠正睜著眼躺在上麵,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蜈蚣從他的腳下蜿蜒爬進他的上衣裏,爬到他的胸口,慢慢地從他胸口的皮膚往裏鑽。
他麵色蒼白,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往下流,很快睡衣便被汗水浸濕,他整個人就像被泡在水中。
蜈蚣還在他的睡衣裏蠕動,他咬住了嘴唇,嘴唇被他咬得蒼白無比。
細碎地呻吟聲從他的喉嚨中溢出,他的嘴唇被他咬得更緊了。
他的身體止不住得微微顫抖,手緊緊地攥住身下的床單,骨節發白。
手心裏滿是汗水,讓他的手有些打滑,他神情痛苦,但依舊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
終於,蜈蚣徹底的鑽了進去,緊緊地纏住他的心髒。
他驀地放鬆了下來,手放開了床單。
“啊。”他喉嚨裏驀地溢出一絲呻吟,他整個身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他的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腿,他埋在膝蓋上,浸濕的頭發正一縷縷的向下滴水。
蜈蚣正在慢慢地啃噬著他的心髒,他閉上眼睛,默默地感受著這難以忍受的痛苦。
再忍忍,很快他就可以解脫了。
蜈蚣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嘴下更加得用力。
寢室的對麵
一個清秀的男生正一個人在床上翻滾蠕動著,但漸漸地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地浮現在他的身下,古怪的氣味在空氣中越來越濃鬱。
鄧濤在夢裏正在和係花約會,但在夢中的他漸漸聞到了一股香味。
好香。他慢慢睜開了眼。
他眼神迷離地看向了對麵的床上,一個漂亮的人影慢慢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是係花,好漂亮。
人影像是發現了他,向他露出了一個誘惑的笑。
“蘇蓮,係花。”
他的手伸出了床上的欄杆外麵,虛弱地胡亂抓著空氣。
他對麵的男生突然直直地倒在了床上。
男生臉色發青,瘦得顴骨突出,眼圈青黑凹陷。
隨著男生倒下,人影飄到了鄧濤的床上。
“係花。”鄧濤癡迷地抱住了人影。
漸漸地,鄧濤懷裏漂亮柔弱的女生,變成了一個滴著黃綠色腐液,麵容醜陋猙獰的女鬼。
方逸遠側著身,捂住胸口。
蜈蚣已經停止了動作,像是怕弄疼他一般輕柔地纏繞在他的心髒上。
方逸遠垂著頭,黑暗模糊了他的輪廓。
……
火車上
車廂裏黑暗寂靜,人們疲憊地沉浸在夢鄉裏。
陸嚴淺淺地睡在硬臥的下鋪,他的雙眼並沒有完全閉上,反而是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一個穿著旗袍的小女孩驀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小女孩蹲下了身子,好奇地盯著陸嚴,小手伸向了他的眼睛。
就在小女孩的手指要碰到陸嚴的眼睛時,陸嚴像是察覺到了一般,猛地睜開了雙眼。
小女孩瞬間消失在了空氣中。
錯覺嗎?
陸嚴疲憊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
他似乎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陸嚴看向了四周,並沒有看見有人站在車廂裏。
他對麵的床上,一個中年男人睡著很熟,正大聲地打著鼾。
桌子上淩亂地放著很多的食品,堆著大量的花生殼,開封的泡椒鳳爪發出酸辣的氣味。
聞著泡椒鳳爪氣味,他的肚子忍不住發出了響聲。
陸嚴昨天一天就中午啃了一個麵包,現在睡了一覺後,便感覺到一陣饑餓。
他拿出手機,“2:17”。
離天亮還早,他重新躺到了床上。
“咚咚,咚咚。”
他驀地聽到他的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陣有節奏的敲擊聲,就像是手敲擊鐵皮的聲音。
這個聲音不是從他上鋪傳來的,而是……
陸嚴起身,穿好了鞋,望向了車廂頂部。
“咚咚,咚咚。”
聲音從他的頭頂向車廂的右方快速移動,陸嚴跟著聲音,大步走到了車廂右邊的窗戶旁。
窗外,綿綿細雨擊打著窗戶,蜿蜒流下的雨水,模糊窗戶,讓人看不清外麵的景色。
他站在黑暗的車廂裏,耳旁漸漸隻能聽見咚咚的敲擊聲。
聲音就在他的頭頂,越來越劇烈。
他突然想到了昨天早晨的命案,他看到的兩具血淋淋的骨架。
不知為何,陸嚴突然覺得很冷,他快速掃視了一眼車廂的兩邊,空蕩蕩的桌椅和一排排的床鋪。
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卻覺得好像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他拿出了手機,手機上有著微弱的信號,提醒著他還在現實中。
“咚咚,咚咚。”
聲音移動到了車廂的邊緣。
陸嚴打開了手機的電筒,照向了窗戶。
聲音停止了。
窗戶上照映著他的身體,他看著自己的臉,卻覺得很是陌生。
後背不禁發寒,汗毛直豎。
“啪!”
窗戶上傳來一陣巨響,陸嚴手一時不穩,手機掉在了地上。
他連忙彎腰撿起了手機,手機的燈光再次照向了窗戶。
玻璃上貼著一張蒼白的小女孩的臉,濕漉漉的頭發搭在她的臉上,漆黑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陸嚴下意識得向後退去,手機的燈光也掃向了別處。
突然,他聽到了車廂裏很多人下床的聲音。
他轉過身,看向了一排排像停屍床的床鋪。
床鋪前站著一個個的人影,見他轉過身,都直勾勾地盯住他。
陸嚴被盯得頭皮發麻。
“簡直就像是電影裏的喪屍做的。”
他的腦海中清楚地回蕩著法醫的聲音。
就像喪屍做的。
陸嚴搖了搖頭,把法醫的聲音從腦海中逐出。
要是以前,陸嚴一定不會相信這些事,畢竟他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了那兩具屍體。
陸嚴的右手放在了腰上的手槍上,手機照向了前麵。
離他最近的人影竟然是他對麵的那個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