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打打架談談心
那個夏天的中午,在聒噪的蟬鳴中,學生會的李會長變成了光。
“我也沒想到,他會真的跳下去嘛,還那麽巧就被下課時間的大一新生看見了。”宿舍內,抖抖手上的校報,豆莢一臉的不高興,嘴唇嘟著都要翹上天了:“這個招新的節骨眼上他來這麽一手,害得我們整個部門報名的新生人數直接少一半;”
“自己把學生會造成這樣,現在知道吧‘會長’名號往我頭上甩了,我才不要給他收拾這個爛攤子呢!”一想起自己曾心心念念的學生會會長之位已經毫無意義,他就忍不了那委屈,把報紙往桌子上摔得啪啪響:
剛印出來的新鮮校報上,頭版頭條赫然是李一扇從辦公室二樓一躍而下的英姿,還有他那口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嚇出來的一口大白牙,迎著半米開外蒼翠的銀杏樹顯得格外耀眼。
圖片上頭還附了黑體加粗的血紅標題:學生會長英年才俊竟從辦公室一躍而下,其背後到底是道德淪喪還是人性扭曲?
看這標題,寫這篇報道的學校記者估計是從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捂著額頭,豆莢現一看這玩意兒就來氣:好家夥,新鮮報紙一出來,剛才還在學生會門前拿著報名表排長隊的新人瞬間就跑走一大半!
“會長啊會長,你說你老老實實呆在原地不動我們也不至於對你下狠手;然你這一跳,就足足害了學生會整整一學年!”更可氣的是,麵對那個自作自受的罪魁禍首,他也是有氣不能發。畢竟對方現在還躺在校醫院裏。
地點轉移到校醫院的病房內,就算豆莢在宿舍裏發了通脾氣,但最後還是得去病房看望惹了禍的李會長,算是盡了自己作為會長秘書的義務。
“誒,對不起嘛,我也是沒想到……”斜斜靠在病床枕頭上,李一扇看著麵前痛心疾首的秘書,自己也心虛不以:我真不知道那個時間點是新生的下課時段,我也不知道那裏麵剛好就混了幾個校報新招的記者,要知道了我肯定不會這麽幹;
但人總就有過度估計的時候。低下頭,他瞥見地板上倒映出窗外的那抹蒼色,心中一陣發苦:
其實自己當時也不想就那麽垂直下去,是看見辦公室外正好長了棵大銀杏,才想著要不直接跳樹上滑下去;
隻可惜作為施術者的自己到底還是高估了自身體力。想想那個時候,他也隻有一聲歎息:跳是跳出去了,可惜距目標離了足足有一米多,就那樣眼睜睜看著從樹幹旁邊做自由落體,下墜時還忘了放鬆關節,最後落得個崴腳的下場。
不過也就兩層樓,就扯著點兒腳經,算不得什麽大問題。瞅瞅自己那隻被纏得像粽子的左腳,李一扇又偷偷鬆口氣,不過這樣子可不能讓身邊人看到了;
要知道,對方還在為自己“敗壞學生會聲譽”而大傷腦筋。
不過既然自己已經受了傷,那麽“報複”的事兒,應該就算結了吧?撐起手臂坐直身體,趁著豆莢抱怨的空隙,這人優先確認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在確定自己不會二度受傷後,他才終於放鬆心情:
太好了,要是那個紀某人還抓著自己不放,那可就壞了。垂下眼睫,自覺無事的李一扇在秘書滔滔不覺的抱怨聲中正準備安心養病,突然就被對方一嗓子又給叫起來:
“等等,學生會的事看在你受傷的份上還能算了,但我這兒還有額外的事得給你說清楚,你先別急著閉眼睛好不好?”看見這人邊道歉還邊打瞌睡,豆莢也意識到自己或許嘮叨太久,但他確實還有個重要任務沒交代:
“這個你收好了,到時候準時過來,別誤了時間。”被這話嚇得一激靈,李一扇雙眼圓瞪,還以為對方是心不死的打算繼續糾纏,然等那“額外”的東西一拿出來,他才發現,那居然是一封“鬥紙”的挑戰書:
“也不知道你那天到底和薑江說了什麽,攪得他這幾天心神不寧的,最後還說要和你用施術者的方式好好聊聊。”這封挑戰書豆莢原本也不樂意代為轉交,經過辦公室那“驚世一跳”,他已認準自己會長就是個傻子,根本不想再和他多做糾纏;
可他架不住薑江那雙水波眼的哀求。隻要那雙眼瞳中稍微泛起點漣漪,不知怎的,他看到就覺得讓人心碎。
雖然不知道這個紙一般的青年到底在心中做了什麽樣的決定,不過,那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微微低了下頭,豆莢看著眼前的會長,嚴肅道:
“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也不會再埋怨你曾經對我們做過的事,就連學生會那邊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敷衍過去;但是,隻有這個,我希望你認真對待。”
“那是當然的。”細細將信從頭到尾看一遍後,李一扇將那張紙小心蓋在眼睛下方,以掩飾自己因激動而顫抖的嘴角:
從這封信件裏,他能感覺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未來似乎就要成真了。
而作為寫信人的薑江,在落筆時,也是費了很大力氣。
要是聽了那個李家人的話,站出來反抗家族的話,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從學生會辦公室出來後,薑江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起初他還站在施術者的角度思考,讓所有一切都變得悲觀:要是從家族掃地出門的話,自己一定會過得很慘很慘吧?
首先是弟弟那邊,那個渾圓活潑的初中生立馬就會被家族搶走用以頂替自己位置,從此他的童年將不複存在,爺爺會用盡全力對其進行魔鬼訓練;這樣,父母也不可能再願意回到這個家,他們隻會被逼瘋,或是和家族徹底決裂;
而自己,在失去家族庇佑後,又失去異術加持,還要拖著這幅病懨懨的身體,大約也得不了善終。
然事情真的會這樣發展嗎?在思緒因為悲觀而徹底陷入低穀時,又有另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從那個厭惡已久的地方逃出來,真的就那麽慘?
為什麽不想想,自己能得到什麽呢?咬了下嘴唇,薑江蜷在被窩裏縮起身子,生平第一次開始計算起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那些存折上的數字突然一下子變得真實無比;
難怪周茗在決心向家裏開戰時,要提前轉移存款。閉上眼睛吧自己名下的資產細數一遍後,他驚訝發現,手頭能用的居然真不少:至少那個留有大家打工回憶的鋪子就是一個,還連帶著那周圍的整整半條街。
作為薑家家主認證過的,鐵板釘釘的繼承人,薑江從很小很小就繼承了極大一部分家產。
總之手上有這麽多錢,能把身體養好,也是遲早的事吧?畢竟那個家也不用回了,剪紙也不用練了,朋友也都在身邊……咬著指甲,他突然發現一個事實:
若是未來真從薑家出來,那對自己而言,好處要比壞處多得多。
這麽一說,想逃離那個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先和父母通好氣兒,讓他們把弟弟帶走;然後,就得看自己怎麽操作,還有那個李一扇是否能信得過。
說起“李一扇”其人,薑江不禁又想起那天中午,那個義無反顧一躍而起,又融化在夏日烈陽裏的男人。前兩年這人機關算盡運籌帷幄到處給自己設圈套,這一刻卻腦子抽筋當眾跳樓丟臉丟到上了校報,實在是反差太大。
就是這樣一個集老謀深算與莽撞搞笑為一體的男人,在他看來,卻是極其真實的。
“我們是同類,不管是生活經曆還是年齡心智其實都差不多,你也別把別人想得那麽神了。”提起那個男人,薑江又想起當初奶茶店內,周家姑娘安慰自己的話語:
沒想到,還真讓那姑娘說中了啊。看到新鮮出爐的校報上學生會長那口來不及收回去的大白牙,他也是暗自好笑:明知自己是個剪紙的,身體素質肯定不行,幹嘛還想學人家玩什麽跳窗求生?
這下好,給全校師生當笑話看了吧!噗嗤一聲,薑江這才發現,自己在思考“是否應該背叛家族”這麽嚴肅的話題時,居然還能笑起來。這種事放在薑家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為這個笑容,他下了決心,請豆莢幫自己交出那份“挑戰書”。
“你想什麽呢,怎麽突然對著窗戶笑得這麽開心?”在他站窗台上看著豆莢奔向校醫院的背影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紀南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我看你剛交給豆莢一個紙袋子,那是什麽東西啊?”
“……沒什麽,一點資料而已。”回頭看著室友清亮幹淨的眼睛,薑江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也隻是咧開嘴,送上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本來想問你“若我有一天變成普通人,你們是否會嫌棄我”的,但現在我不想問了;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將來是什麽樣子,我都會擁有你們。
從我見到你眼瞳的時候,我就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