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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草原與桅杆

  這道聲音不溫不火,聞之令人如沐春風,眾學子忙齊齊轉過身來,隻見一位少年正緩步走來,唇角噙笑,氣度不凡,雖算不上畫裏俊美少年,但舉止間別有風度,不由暗讚道:“好一個玉樹無雙的少年!”


  “見過方侯!”


  眾學子齊齊行禮,看向方言的眼神裏滿是火熱,念頭轉瞬間,便有不少學子起了往方山侯府敬投行卷以延譽的心思。


  方言亦是還了一禮,簡單的寒暄後,目光看向那王姓學子,笑道:“你是哪裏人氏?”


  王姓學子早已收起了先前的疏狂,恭聲道:“某王敬,字興德,祖籍乃河東嵐州。”


  “嵐州……”


  方言上下打量王敬片刻,讚道:“你身軀頎長,雙臂孔武,正合應了嵐州民風之彪悍,想來也是個文能控筆武能定邊的人物。”


  王敬被誇得喜不自勝,隻覺似是踩在了一團白雲上,渾身上下輕飄飄地不像話,咧嘴忙道:“侯爺實在過譽了。”


  眾學子看向王敬的眼神裏滿是羨慕嫉妒,這特娘的到底走了甚麽狗屎運?竟在當朝炙手可熱的方山侯麵前留下了名號,更讓人心生嫉恨的是,還得到了方山侯的誇讚——以這位的人脈關係,舉薦一位學子還不是輕而易舉?

  方言笑了笑,看向馬賓王道:“你又是哪裏人氏?”


  馬賓王拱手道:“某馬周,字賓王,乃清河茌平人氏。”


  方言瞳孔猛地一縮,臉色隨即恢複了正常,點頭道:“倒也是個才思敏捷的。”


  唰地一下,眾人又羨慕地看著馬周。


  馬周卻不似王敬那般激動,淡淡笑道:“謝侯爺誇讚。”


  若不是怕衝撞了貴人,四周的學子們怕早就一擁而上自薦姓名了,方言環視四周,待眾學子的期待和激動稍稍平複後,笑道:“想當年,春秋時期,諸子百家彼此詰難,相互爭鳴,學術局麵盛況空前,遠非此時可比。現如今,百家凋敝,實在惋惜……”


  忽聽有人叫道:“方侯此意,難道是在暗諷聖人之學乎?”


  方言暗暗記下了這人的模樣,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賊眉鼠眼,一看就不像甚麽好人……那麽等這廝離開王家村後,突然被過路的劫匪暴打一頓也不算是甚麽大驚小怪的事罷?


  “非也。本侯之意在於,學術的根本在於交流,隻有不斷交流,才能去蕪存菁,避免閉門造車,固步自封。打個比方……”


  方言指了指王敬和馬周道:“就拿方才的例子來說,王興德對天圓地方奉為圭臬,而馬賓王則信奉地圓說,如若兩人兩耳不聞窗外事,隻一心鑽研自己的學問,那麽直至終老,每個人都隻會有一種思想,而對他說一無所知。但他二人若不斷交流,在交流中不斷碰撞、吸納、去糟、存菁,兩人便有了兩種思想,如此方能開拓眼界,知曉世界萬象。連孔聖人都曾經曰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頓了頓,對惶恐的王敬笑道:“你無須害怕,其實,對於方才你們的爭論,本侯心裏是很高興的。有了質疑,才會去鑽研,才會去交流,這大唐文壇才不會是一潭死水,萬馬齊喑,死氣沉沉。”


  眾學子臉上露出思索之色,圖書館門前頓時陷入寂靜。


  “謹受教!”


  馬周長長一揖,青衫拂地而不知。


  “謹受教!”


  反應過來的眾學子紛紛躬身施禮。


  方言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像極了神棍。


  唐善識在人群外雙眼冒著綠光,臉上浮現驕傲之色:“看,這就是我的姐夫!”


  程處默被他這番馬屁加臭屁搞得差點吐,想了想,不甘示弱地道:“看,這就是我的兄弟!”


  “……”


  這句話在此時屬於政治正確,侯傑等人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表示讚同。


  “謝方侯指點迷津,在下還有一事,還請方侯予以解惑。”


  又是那猥瑣男,方言笑道:“你是說地圓說的證據?”


  猥瑣男昂著頭道:“正是!”


  “錢兄,以方侯之大才,何須誆騙我等?”


  王敬早已將與馬周的賭約拋到了九霄雲外,此時化身為地圓說的忠實擁躉,看向猥瑣男的眼神裏滿是凜然不可侵犯的正義。


  眾學子頓覺膩歪得不行,紛紛投之以鄙夷的目光。


  王敬渾然不覺,腳步挪動,悄然站到了馬周一側。


  猥瑣男冷笑不已:“王興德,爾媚上欺下兼而有之,當真沒有半點我輩風骨了麽?”


  “非也……”


  王敬對周遭的鄙夷眼神置若罔聞,微笑道:“某隻是突然覺得,地圓說也並非歪理邪說罷了。爾等如若不信,且聽方侯道來便是。”


  說著,朝方言微微躬身:“還請方侯不吝賜教。”


  方言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笑道:“你既然出自嵐州,那麽可能去過草原?”


  “自然是去過。嵐州乃邊州,土地荒蕪,種植不易,每當糧食難以為繼時,某便隨父輩兄長去往草原尋覓,運氣好時,也能捕得幾頭落單的牛羊,不過往往九死一生罷了……不知方侯何有此問?”


  “虎口奪食,大丈夫也!”


  方言笑道:“那本侯且來問你,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如若出現一隊人馬或成群結隊的牛羊,你第一眼看到之時,是隻能窺其一斑,還是牛羊人馬一個不漏地全能看到?”


  王敬愣了片刻,目光浮現回憶,眾人雖不明所以,卻均是期待地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王敬方才堅定地道:“第一眼,隻能看到打頭的人馬牛羊,往往要過得片刻,才能一覽無遺。”


  方言點了點頭,朗聲朝眾學子道:“那麽問題來了,如若真是天圓地方,那麽為何第一眼隻能看到當先的牛羊?而應是全部的才對。又或者,有人會說,草原之地雖遼闊,地勢卻不甚平坦,難以作證,那麽,本侯再行舉證便是——在座的可曾有東海而來的學子?”


  一個矮胖學子出列道:“方侯,某吳陽,字思賢,乃萊州人氏!”


  方言笑道:“你可曾登海遠眺?”


  “此乃極盡風雅之事,某自然不會錯過。”


  “那本侯問你,當你遠眺時,有一艘船隻自遠海歸來,你看到的第一眼是船的哪個部位?抑或是整個船身?”


  低頭沉思片刻,吳陽忽地瞪大了眼睛,嘶聲道:“是,是桅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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