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八頭飛妖包圍禪堂。
赤發鬼臉，猙獰鬼怪，都在腰下懸二三個和尚人頭，有的脖子還掛沾血的佛珠。
斬殺僧侶，荼毒聖地。這些被佛門壓製多年的妖，成為蕭楓手下魑魅魍魎，今天也是來複仇的。
好不容易發現個落單的活口，八妖欣喜若狂，直接飛到禪堂近上空去看，王澄甚至能數清它們的皮褶、毛發和舌頭上的粘液。
王澄打量八隻怪物，說道：“五台山封印的雷震八妖，連你們都被放出來了？”
“沒錯，蕭幫主把我們從五台山天獄塔放出來，讓我們來當少林的掘墓人。不過小和尚不要怕，我們這就送你去九泉和你的師兄弟團聚。”雷公嘴的妖說。
王澄百斤多的瘦小身軀，被八個千斤怪物黑影蓋住，比量起來，就像可憐的蟲子。
而較之別的死人，王澄皮膚更白，身量更柔，唇紅齒白，比其他僧人更可愛，更有食欲。
雖然這小和尚，臉色，總是不經意劃過一兩道浮光掠影，詭異的金色閃浮來去，看上去有些妖異。
群妖還以為是他膽子小，被嚇得膽囊破裂，臉色變黃，根本沒放在心上。
鐺鐺鐺！
八對金屬武器在天上敲擊，電火相互連接，以每分鍾千次爆炸頻率，在五顏六色光彩映襯下，組成一個雷電陣型。
“八雷金鎖陣，雷震八妖的獨門秘籍，號稱散仙以下秒殺？”
“它們都很強，每隻的實力都不亞於被我殺死的通天猿神。要是都殺了，功德一定長進不少，可惜，我沒那麽多時間跟他們多耗！”
王澄曾在少林的檔案裏，看過這些妖怪的故事。這種陣法一旦湊齊，加上妖本來就遠勝於人的力量，就算十個金剛鷙這等高手，也闖不出去。
雷電傳遞，火化閃耀，妖怪們隻當王澄怕得失神失禁了起不來，為首雷公嘴怪物叫囂，歡欣雀躍：“道友們，讓我們震暈然後瓜分了他！老規矩，大腿歸我哦！”
“我要手臂！”
“我要屁股！”
“我要手手！”
…
八道妖影刺了下去，俯衝姿勢卷起浪潮，小小禪堂卷入驚濤駭浪，狂風沙塵巨浪，血氣倒蓋大地，即將傾覆！
王澄在木禪堂裏安然不動，像沙塵暴裏像隨時會被顛覆的一葉孤舟。
雷陣八妖八聲長短不一的嚎叫，狂風跟隨八妖匯聚起來，重重砸向禪堂正中守候孤燈的小子。
孤燈頃刻覆滅，但就在燈燭熄滅的瞬間，它們隱約看見，最後一道昏昏光明，照亮了少年眉目，少年雙眸在最後刹那，由漆黑轉為燦爛光明，似是閃過兩道金剛菩提般的耀眼金光！
然而這時候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轟！
煙塵散盡
空空如也
少年不見了。
八道攻擊八個坑，八個妖怪八臉懵。
五台山雷震八妖，獨創八雷陣，一人把守一角，以雷霆之力攻擊敵人。
在百年戰鬥經曆裏，還從沒有人能在八雷陣裏毫發無損，就算是道門散仙也要脫層皮。
但是今天，竟然有人直接衝破陣法，連根汗毛都沒留下？
難道是看錯了，是幻覺？
雷陣八妖麵麵相覷，
“發生了…什麽？”
…
一道絢爛的金火流星，在少林上空，畫了一個大弧，落在金頂宮殿頂部。
遠離塔林數裏之外，天王殿，少林少數還完整屹立的建築之一，紅牆金瓦，承載無盡黑夜。
數十具殘缺的屍體，天女散花一樣被散落一地。
從高處往低了看，就像被捏壞了的橡皮泥人，隨意丟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王澄立於天王殿金頂，頭頂蒼穹，烏雲怒濤遮天，他渺小如螻蟻，看到黑霧壓城，死氣發出臭豆腐的惡臭。
“這裏是最後一道防線，雙方血戰，死傷無算.”
“九陽幫損失十分慘痛。但有幾個玄字輩老僧重傷，他們的念珠和袈裟留在這裏，還有石板、山石上的痕跡，都是他們使用七十二絕技後留下的傷痕。”
“然後呢？蕭楓他們跑去哪了…”
王澄觀察。
……
遠離天王殿西側，太室山腳下無色峰
百尺峰下是人首分離的十幾個少林武僧，還有十倍於少林弟子的九陽幫幫眾屍體。
兩個肥頭大耳的將軍，用鐵損還捆了七八個和尚俘虜，正在朝峰頂叫罵。
兩座破廟，一棵萬年不老鬆
最後一批少林弟子組成大羅漢陣負隅頑抗，但因全部負傷，這座陣法隻能用來看看樣子，一旦九陽幫發起進攻，也凶多吉少。
羅漢大陣對麵，玄慈和兩個老僧站在老鬆下，玄慈方丈金身羅漢般威猛，袈裟撤爛，臂膀粗壯如牛，即使年過七旬，肌肉發達程度依然不亞於四十來歲的壯年。他氣勢升騰，如白虹貫日，強勁的大金剛內力卷起狂風以他雙掌為中心，吹拂袈裟，雙掌用力在胸前合十，仿佛在對抗極大阻力。
突然，自遠處劃過一道暗影，一道蒼白人手帶著彗星一樣的尾巴，朝無色丘摸了過來。
人手出現時，連空間都有些扭曲，一旦被擊中，連忘色峰都難以保全。
玄慈不懼不退，大吼一聲，內力狂風中醞釀許久的千手如來掌蓮花似的展開，座峰頂頭有真元凝成的虛幻金蓮，十丈高大，也對應開出大千手如來法陣，數百佛手齊齊伸展，強化攻守並存的防護圈，僵持一會，三僧占據上峰。黑霧消散，人手掉落地上，枯萎一團，像是曬幹後的絲瓜瓤。
但伏魔圈的顏色，又淡了一分。
山下敵軍狂歡，將軍興衝衝抓來一個小和尚，一刀剁了雙手，承在白玉盤子裏，送去給蕭楓。
“玄慈，還不投降？本尊有的是耐心跟你玩遊戲。”另一道山峰上，蕭楓長衫飄揚。
玄慈已經氣喘籲籲。
金剛伏魔圈是少林防禦絕技，通常兩人以上使用，即可用於防守，也可用於進攻，給對手造成群傷。
在決戰以前，玄慈還有利用金剛伏魔圈消耗敵人實力的戰術計劃，
可是，蕭楓的實力太過恐怖。
三位老僧聯手的伏魔圈，竟然隻撐了五次攻擊，就有些搖搖欲墜了。
而他們身後，地上是搶回來的玄難、玄因的遺體。
另外，玄寂、玄生都身負重傷，被吳昊護持，坐在唯一一個大羅漢陣裏。
還有玄滅、玄壇站在兩旁，用真氣輔助玄慈，維持金剛伏魔圈的防禦。
“都打到了這份上，少林恐怕要完。可惜，山下嵩縣的叫花雞我還沒吃幾口呢。”玄壇挺著大肚皮昂起頭，忽然問：“你們說，那幾個老頭子去哪了，不是說好了，少林傾覆之際，他們必將出手挽救佛門嗎？他們人呢！”
頓了頓，玄壇歎了口氣：“二十年沒見，他們活到現在也快200歲，估計已經死了吧。”
“玄壇，休要胡言亂語，太師叔祖不是你我能過問的。”玄慈一麵支撐金剛伏魔圈，一麵斥責玄壇。
“老玄慈，平日我怕你，現在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我可不怕你。”玄壇道，“你要是知道太師伯祖、太師叔祖圓寂了，你就直說。好歹讓大家斷了念想，做個明白鬼。你當掌門的時候，他們要當少林的定海神針，參透法相天地的最高境界，二十年來杳無音信。玄慈，你說，他們還在嗎？”
玄慈頓了頓，神色黯然：“這個.……老衲也不清楚。”
“哎，估計是真老死了。就算曾經強如天神，最後也得身死神滅。也好，他們沒了，就不會因為少林覆滅傷心了。”玄壇苦笑道。
轟！
金剛伏魔圈，又產生劇烈震動、
天外，又是一雙白手射來，觸摸到防禦圈外，山丘都劇烈顫動。
三老僧連忙鼓足真氣，為金剛伏魔圈彌補裂痕。
過了許久，玄滅仰頭瞧了瞧天上，感慨了一句；“終究是趕不及了嗎？”
玄慈知道他是在說王澄，也徐徐道：“趕不及也好，老衲事先做了所有的預估，但就是沒想到，蕭楓，竟然真的突破了真元大成。”
“王澄就算也練成法相天地，突破時間短暫，估計也不是蕭楓對手。何況少室山上，還有不少蕭楓麾下妖魔。”
玄滅用盡最後一口真氣，萎靡地坐在地上：“咱們今日以身護寺，期盼年輕人傳下少林武功，那就心滿意足啦。”
玄壇從腰裏解下酒葫蘆，晃了晃，對嘴吸溜幹淨，扔了酒葫蘆半開玩笑：“就怕到了陰曹地府，發現那裏的妖魔勢力也反攻正道，那可就是到陰間也消停不得。”
三位老僧齊聲念佛，後麵負傷的僧人們也安然傷神。
終於，蕭楓第七次蓄力攻擊來到
山崩地裂，金剛圈終於垮塌破碎。
黑雲漫卷西風，蕭楓擊碎金剛伏魔圈，在山頭揚天大笑，笑聲狂傲，少室山毀滅已是舉手之勞。
金剛圈終於破滅，蕭楓降臨無色峰，少林最後的根據地。
少林傷兵都暴露在九陽幫攻擊之下，現在的情況，蕭楓一人，就足以毀滅少室山上所有生靈！
“該死的和尚，給我跪下！”蕭楓徐徐飄向玄慈等人，光這手真氣化雲，靈飛升天的手段，少林中就無人能做的他這樣舉重若輕。
“妖魔，吃我一招！”玄滅、玄壇長須樹立，根根如戟，兩老僧左右齊攻蕭楓
“寂滅爪！”
“大力金剛指！”
疾風破空，粲然真氣光輝，兩人都是當世一流的高手攻擊。
蕭楓哈哈大笑，長袖一拂，單手反擊，呼吸般簡單輕鬆，袖子甩出道勁風，那兩老僧胸口咚咚兩聲悶響，緊接著口吐殘血，倒飛回無色峰。
“愚蠢的老和尚！你們等的救兵呢？幹掉金剛鷙的王澄在哪呢，誰說出來，我饒他性命！”蕭楓懸立於空，喝問道。
群僧沉默不言，都把仇恨的目光，射向那狂妄的魔頭。
老僧裏，能戰鬥的僅剩玄慈一人，他千手如來掌蓄勢待發，明知不敵，還是準備拚死一戰。
蕭楓嗤嗤而笑：“玄慈，你把法相天地交給那小和尚了對不對？！你想讓他練成法相天地，突破真元大成，來救你們。有沒有搞錯，玄慈，法相天地就是騙人的把戲，你一大把白胡子騙人孩子幹啥！”
又說：“他便是練成了，區區少林絕學，本座也不怕！”
玄慈看破生死，生死關頭，不急不緩地道，“普天之下，真元大成武學共三十六門，歸屬三十六世家。少林“法相天地”與蕭家“萬魔吞天”齊名，你憑什麽敢說蕭家高一頭？難道是蕭家先祖吹牛，讓你燒了頭？”
在天上一振衣袖，半個天空都在顫抖，蕭楓大聲道：“我蕭家先祖打遍天下無敵手，曾與少林大戰，擊殺少理無色禪師，法相天地從那失傳，這還不夠證明我九魔吞天遠勝少林嗎！”
生死看淡，玄慈立刻反唇相譏：“阿彌陀佛，你蕭家先祖，不也是死於吞天功反噬？品德不正，終有惡報。今日你效法祖先，屠城絕戶，日後也有人滅你滿門。”
蕭楓大怒：“本座真元大成，隻有殺別人的份。誰不服，本座就殺到他服為止！”
後麵玄慈、玄寂、玄滅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屠夫，這種人和野獸有何區別？野獸暴君，最後必然會被推翻，蕭楓，你跟你的先祖比能好的了哪去，你就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殺的那一天？”
論鬥嘴，誰能勝過成天打啞謎、拆機鋒的老和尚，蕭楓徹底被激怒：
“我為天下第一，天下臣服，萬國來朝。焚盡武林秘籍，罷黜百家，獨尊蕭族。全天下高手都是我蕭家的子孫，全天下英雄都是我蕭家的奴仆，全天下文人為我蕭家頌德，全天下美女皆為我蕭家臣妾，誰能推翻我！”
“告訴你玄慈，少林今天亡了！”
“少林僧死後，會少林武功的人一律誅殺。天下再沒有能與我抗衡，誰能殺我！”
蕭楓月下長笑，聲如嘯狼，“誰能殺我！”
夜空少室山萬籟俱寂，血氣彌散天空，蕭楓佇立天空，目中釋放殺機獨光。
然後，蕭楓舉起右掌，九魔吞天功在右臂徘徊
玄慈麵無懼色，千手如來掌自背後散射光芒。
咚——
吞天功撞擊在峰頂，千手如來掌佛光暴漲，玄慈宛如一尊立地成佛的菩薩，青玉似的皎潔之光先弱後強，十三根虛影手臂迎戰
隨著一聲夯實的撞擊，蕭楓的“九魔滅佛掌”被強硬阻擋下來
但玄慈，也吐出了一口血。千手如來的虛影，也被打散開了。
“不過如此，玄慈老兒，我送你歸西。”
蕭楓損耗的內力，不足全身千分之一，很快，他又舉起了手臂。
玄慈已無力抵抗，玄寂、玄滅、玄壇也隻能束手待斃。
下一次攻擊，要麽玄慈粉身碎骨，或許整個無色峰都會化為灰燼。
“去死吧，萬魔吞天掌！”
咻！
狂嘯聲裏落葉穿林，輕微幾不可聞。
重傷躺在破廟裏的玄寂，驟然睜開雙眼，天空之上，蕭楓也意識到了危險，攻擊戛然而止。
完全是下意識，伸出兩根手指一夾。但指尖和枯葉剛觸碰，一股雄厚至極的真氣傳輸到體內。
蕭楓驚呼不好，但根本來不及反應，先是渾身一震，身體真氣被一片枯葉震蕩，砰得一聲，樹葉餘力撞在身上，
反倒像秋風席卷的落葉，在空中飛出去百十丈！
身軀一震，九魔吞天功遍布全身，胸前浮起火焰狀的真氣，蕭楓驚詫地四處張望。
這一葉射來的太過突然，以蕭楓的絕世武功，竟然沒發現敵人來自何處。
恍然間，蕭楓目光定格在左前方三百步外，另一座尖峰站了一個年輕人，
那人單腳踩在峰頂亂石，一隻胳膊搭於膝蓋，另一隻手捏著幾片枯葉，
似乎在朝他微笑。
“什麽人！”蕭楓叫出聲，
沒人回答
“裝神弄鬼！”蕭楓抬手就是一記滅佛掌
但掌力刮到峰頂，預料中**崩壞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他致人死地的超強掌力，像是秋風拂麵，僅僅激起那人身上的僧衣微微波瀾。
攻擊無效？
蕭楓咽了口吐沫，倒吸一口涼氣。
他寧願剛才出現了幻覺，滅佛掌專克少林內功，怎麽對那小和尚完全無效？
死寂持續不兩個呼吸，
蕭楓剛剛再次抬起手掌，試圖再次發起攻擊
剛才驚魂的聲響，又響起來了，而且這次更加密集。
“還是枯葉？”
暗夜中連續不斷，全是樹葉破空的亡命聲。
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咻咻！
無數暗器，來自百步之外，破空聲令人魂飛魄散
蕭楓速度本也很快，連忙躲閃，但那葉子仿佛長了腿腳，全跟定了他。
第一片枯葉，避開，那枯葉撞上無色峰山頭，將破廟撞到一角，頂梁柱登時折斷，塵土飛射，三分之一的廟宇垮塌下來
蕭楓大驚失色，拚全力調集真氣在正麵防禦。
第二片枯葉，正中他的魔功防禦，堪比金剛不壞的真氣防禦鎧甲，瞬間支離破碎，碎裂的聲音響徹雲霄，而蕭楓收到重擊，直接噴出一口胃液，再次被擊飛數百步遠
沒等他定下腳步，剛剛在空中停滯下來，耳畔又是咻咻兩聲，暗器力道雄渾，直接擦他耳畔飛了出去，落入深沉黑夜，等蕭楓一回頭，那陰魂不散的葉子竟然半路折返，
“九天風影！”
展開輕身術，留下幻影似的一連串殘影，蕭楓跑出去半裏，來到無色峰另一端。
猶然驚魂未定。
喘息兩口氣，蕭楓就算不願意，也必須承認：
“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裏的拈花指功？”
一片枯葉，發出千鈞之力，無堅不摧，所當皆破。能做到這一點的，有且僅有少林獨門絕技———拈花指功！
“為什麽他的拈花指如此特殊，少林武功沒有這麽強啊。”
蕭楓望向那峰那人，漸漸的，麵前遠處，山梁上忽然起伏一條波瀾。
正西方有條“黑龍”自一道山梁拔地而起，寬闊浩大，鑽入天空，如一小片黑雲，帶著壓抑的氣氛迎麵而來
完全本能後撤半步，黑龍滾滾而來，蕭楓此時一看，那哪兒是黑龍!全是被發射出來的樹葉，全是拈花指功拋射出來，形成全麵打擊的暗器之雲！
這下，連山頂上的群僧都驚呆了。
“那還是拈花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