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路上（一）
在一片寂靜無聲的樹林裏，迷霧充斥了整個空間，有幾道柔和的陽光通過樹葉間的縫隙投射下來，更添幾分神秘。
也許是察覺到了所處位置的不同，也許是入定的時間已經足夠長，江遠從入定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
他黑亮的眸子突然閃動了一下，周圍安靜得異常。
打開車門往外看去，馬車被固定在大樹旁，馬兒在邊上吃草，慕青卻不知去向。
“阿青？”
江遠輕輕喚了聲，回答他的隻是死氣沉沉的寂靜。
“阿青――”
再次喚了一聲，得到的回應依然是無邊的寂靜。江遠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單手撐了一下車板，身手矯健跳下馬車，四處搜尋慕青的身影。
“阿青――”
沒有回應。
……
“阿青――”
……
“阿青――”
……
江遠一邊小跑一邊不斷地呼喊著，但無論如何就是聽不到任何回應，喊到嗓子沙啞的時候他終於急了，開始發了瘋似的悶聲尋找起來。
尋找的過程中他腦袋轉得飛快，不住地設想慕青為何離開，又為何遲遲不歸。
不，不會的，阿青不會拋棄他！阿青不會的！！
不知道找了多久，江遠已經逐漸瘋狂起來，他習慣性地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伸手摸向懷裏，卻發現寒玉也不複存在！
他大駭，連忙返回到馬車旁，把所有被褥抖開扔在地上也找不到那塊寒玉。
頹然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雙腿頓時一軟，跪坐在地上。
他難以接受地看向那床慕青準備好的被子，眼神突然一頓，然後迅速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拿起上麵的信，粗暴地撕開信封看了起來。
這信不看還好，一看他更覺情緒難以控製，眼底迅速浮現出不可言說的偏執，連眼神也變成一種趨近於瘋狂的扭曲。
什麽叫“對不起我還是舍不得小胖山”！
什麽叫“我想永遠陪著他也想永遠住在李家”！
什麽叫“寒玉是個好東西我要拿去給小胖山使用”！！
那他算什麽！他算什麽！
就這麽容易拋下他麽！
他忽然想起了慕青離開時的不舍，想起她這幾日對他的不理不睬，想起她看李越山時心疼的眼神……
“啊――”
慕江遠思維轉換太快使得腦袋仿佛要炸裂開來，他突然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痛苦地掙紮著……
“李越山――”
他眼眶發紅。
“我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
“小遠……小遠？”
是誰……是誰在拍打他的臉？
“小遠？”
阿青？阿青回來了？
江遠猛地睜開眼坐起身，一把抓住慕青的手，眼裏的扭曲還未全部褪去。
他已經分不清幻境與現實了。
慕青一愣，下意識就要抽開，不料這小子抓的太緊，抽不開不說，還差點掐出印子。
“嘶――”掙紮的力度加大，慕青痛呼一聲，江遠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用的氣力太大，稍微卸下幾分力，但仍舊不肯放開。
“你怎麽……”
“你不是……”
兩人同時開口。
慕青挑眉:“你先說。”
這小子神色有點異常。
江遠想起方才的事情，心裏還是後怕，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是走了？”
慕青一臉莫名其妙:“我去哪？”
江遠盯著她的眼睛，吸了好幾口氣才說出那個一想到就會影響他情緒的地方:“李府。”
想不到慕青卻是直接翻了個白眼:“……我去李府做什麽。”
小遠這家夥到底在想著什麽啊。
江遠這才注意到馬車周圍並非霧蒙蒙一片，看著身下幹淨整齊的被褥，再伸手去摸懷中的寒玉，發現一切都已經恢複了正常。
他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緣由，扭捏了一會，不自然道:“……沒，我做了個夢。”
慕青果斷皺眉:“這正是我要問的，你方才究竟做了什麽噩夢，為何表情如此凶狠？”
那表情絕壁是恨不得殺其人啖其肉啊麻麻我好怕！
“我……”江遠不敢讓阿青知道自己對李越山的嫉妒，支支吾吾道，“我夢見阿青將我拋下，一個人走了。”
慕青笑了，溫柔地摸著他的後腦勺，哄騙道:“我走了你便如此凶狠？分明是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所以老實交代你特麽到底想殺誰！
勞資把你從小拉扯大（→並不是）是讓你去當殺人犯的嗎！
江遠聞言心裏猛地一突，眼神更是閃躲，生怕阿青看出什麽，掩飾道:“我……不想離開阿青……”
慕青:好吧雖然這個理由很牽強但姐姐還是不打算逼問你了不過最近老是趕腳這小子情緒很波動很大腫麽回事。
慕青讓他把腦袋靠在自己胸前，語氣溫柔地回應道:“我也不想離開你。”
江遠暗喜:真的嗎？
他迅速抓住機會，攥著慕青的手也更緊了些，道:“那便不要離開，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真是傻話。
慕青在心裏輕輕歎口氣。
隻是這可憐巴巴請求的語氣真是我見猶憐，哪裏還有人忍心拒絕，她笑著輕拍他的腦瓜，似有遺憾道:“日後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江遠卻一臉堅定:“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改變今日的想法。”
“唔，好吧。”慕青無奈，不想跟這個小屁孩計較。
相顧無言。
江遠滿足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沒有把自己拋下的阿青。
“對了，睡了一整個下午，你餓不餓？”慕青突然想起自己叫醒他的目的。
江遠訝異道:“我睡了一下午？”
怨念:他一開始分明是很努力地在打坐好嗎……
慕青邊給他找吃的邊接他的話茬:“對啊，要不是怕你餓醒了找不著東西吃，我索性就讓你睡到明早天亮了。”
江遠滿臉迷茫，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做那樣的一個夢，但清楚的感覺到這都和寒玉有關。他試著運轉武氣，發現隱隱又有突破的趨勢！
僅僅是幾天的時間……
江遠迷戀地看著手中的寒玉，這東西……當真是個絕世寶貝啊。
“小遠！”慕青的聲音把他從思緒中拉出來，他迷惑地看著她，聽見她道，“你在想什麽啊，都叫你好幾遍了。”
江遠收回寒玉，認真地看著她:“怎麽了？”
慕青:“給。”
江遠疑惑著接過來，是一個紙包，剛一打開就散發出包子的香味，江遠果斷餓了。
“阿青吃了麽？”他先問了一句。
“吃了啊，這個韭菜雞蛋餡還挺好吃的。”慕青伸手指著一個包子說。
當然那個豬肉大蔥的也不錯啦！
江遠馬上獻殷勤，把那包子遞在她嘴邊，甜甜道:“那阿青吃這個。”
慕青一把拍開，哭笑不得道:“我都說吃過了，哪還吃得下，你快些吃，吃完接著睡。”
江遠還是不肯收回手，堅持道:“那阿青先咬一口。”
“……”慕青嫌棄地看了這小子一眼，“你還愛吃別人咬過的？”
好重口啊親！
江遠不樂意了，態度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反轉，冷冷道:“吃不吃。”
“不吃。”
哼，她也是很有骨氣的！
“一口而已。”
“……”
“吃不吃。”
“……吃。”偏偏她還就是賤，沒出息地說完這句話後，湊上去咬了一口。
哇！好好次！
慕青愉悅地眼睛都眯起來了。這幾天在小李府吃了不少好吃的，舌頭也被養的有些刁，但對這種餡大皮薄的食物真是沒有抵抗力，分分鍾泌出口水。
江遠隨即把剩下的塞進她嘴裏，邊塞邊道:“你吃過的我不吃了……”
慕青:“……”
你丫想給勞資吃就直說好不好啊摔！
為毛一副嫌棄勞資的模樣！為毛！
慕青歡快地咬起了包子。
……
自從那次噩夢，江遠入定之時陷入幻境的次數越來越多，往往都是靠慕青叫醒，無法自行醒來。而到後來也越來越難喚醒了，臉上的表情還更加扭曲。
這下就算眼瞎也能看出其中隱藏著什麽貓膩了。
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慕青果斷開始詢問原因:“你最近時常做噩夢，到底發生了什麽？近幾次的夢境可都是一樣的？”
夢中的女鬼索命前世今生什麽的她！才！沒！有！想！呢！
江遠剛從噩夢中醒過來，腦袋還不夠清醒，隻感覺自己將夢中的恨意帶了出來，讓他有種嗜血的衝動。他想起那天割破瘋女人所在乎的臉蛋時的快感，又想起被踹的那個男人痛苦的表情，流動的血液竟然都開始躁動起來。
深吸一口氣，平複下體內壓抑的躁動，江遠說道:“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環境也不相同。”
但每次，都是阿青毫不猶豫地離開了自己。
阿青為何……總是要離開自己？
……
慕青聞言腦中靈光一閃，想起江遠先前提起過的老頭給的心法，問道:“你最近修煉的，可是師父給的家傳心法？”
江遠點頭。
啊，那玩意不會讓人走火入魔吧小遠看起來真的很有這種傾向啊憂桑。
“你先暫停修習心法幾日，看看情況是否好轉。”慕青冷靜說道。
“你懷疑……是心法的問題？”江遠問道。
慕青認真點頭:“暫且試試再下決定。”
多年苦逼經驗讓慕青明白，判斷下得太早妥妥的就是立flag啊！
江遠卻是似乎已經明白了結果。
老實說老頭給的心法確實讓他受益匪淺，原本由於寒玉釋放武氣的特征性他一直以為這些幻境都是寒玉編織出來激發自己情緒的變化的，卻不曾想到會是自己的心法出了問題，現在一想，他確實是在修習心法後才變得越來越情緒化了。
而寒玉，加入這些情緒不過是像加了催化劑般加快速度罷了。
這兩個東西，倒真有種相輔相成的意思。
可惜是要把人逼成走火入魔的絕世高手。
……
暫停修習心法幾天後江遠情緒果然平複不少，幻境也不再出現，隻是吸收武氣的速度和之前相比驟然慢了不止一倍兩倍。
他想迅速增強實力，卻又因為阿青的一番話不敢妄動。
“想要實力變得更加強大是因為我們不想要被欺負，想要活得更加自由，但若是我們不再是我們自己，或是被自己的心魔所控製，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那我們的強大還有什麽意義呢？我們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甚至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若是有幸等到我們清醒的那一天，隻會是滿腔的悔恨與孤獨。”
“小遠，我不希望你成為這樣的人。如果實力的迅速強大非要用靈魂去換的話我們就不要換，老老實實修煉，憑借我們自己的力量同樣可以不教任何人敢欺負。”
“強大與報仇的前提是，我們要是我們自己。”
當然這些隻是他聽進去的那些，至於慕青所說的實力強大之餘多幫助有需要的人們以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是什麽？能吃麽？
……
老頭原本也說過，這心法極易使人衍生心魔，最好是在心平氣和的時候修煉。可寒玉又是情緒激動之時才會加快釋放速度的小主，若是心平氣和，那真不知要吸收到什麽時候了！
這樣一想，老頭的心法同這寒玉反是相生相克的了。
……
馬車又行了幾日，兩人終於來到下一個小鎮。這幾天他們都住在荒郊野外，夥食也隻是隨手找的野菜，稍好一點才能捉到魚蝦，烤野雞烤兔子什麽的，根本就是在妄想。
天知道看到城門的那一刻她有多感動，特麽的終於有好吃的了有木有！
她不是吃貨但是活生生吃了這麽多野菜真的吃不下去了有木有！
慕青噙著感動的淚花駕駛馬車往城裏奔去。
“小遠，一會你想吃點什麽？”已經進了城，駕駛技術不熟練的慕青隻好下車，牽著馬問道。
“米飯。”江遠語氣平靜道。
“……菜呢？”慕青問道。
啊啊啊果然小遠也忍受不了野菜了心疼！可是這孩子一路上都乖巧地給啥吃啥弄得她還以為自己挑食每次吃飯都各種罪惡感臉都沒處放了！
小遠你等著姐姐一會就帶你去次好次的嗷嗷！
……
把馬車停在客棧後院，慕青牽著江遠的手來到大堂坐下。
剛一坐下就有小二看見，拎著一壺茶便過來招待:“客官，要吃點什麽？”
慕青此次進來還專門換了套衣服，與一路上風塵仆仆的那件不同，雖然都是粗布料子，但這件看起來還是要值錢許多，最起碼，像是個付的起錢的人了。
慕·裝逼·青舉手投足裏一副淡然的模樣，不在乎地問道:“你們店裏都有些什麽特色菜？”
小二一聽樂了，忙慌著介紹店裏的招牌菜:“最近這天氣愈發熱了，咱們店裏的冰鎮酸梅湯和杏仁豆腐羹著實不錯，酸酸甜甜清涼可口不說，還有降火的功用。再配上小店的蜜餞蘋果和蜜餞鮮桃，那酥滑香甜的滋味，包您吃了都不想走了！”
慕青眉毛上挑，抬頭問道:“怎麽都是些甜食，你們店裏就沒有什麽拿手的小菜麽？”
“額。”
這不是看你們兩個孩子，猜測著愛吃甜食麽。
小二尷尬了一秒答道:“自然是有的，小店最出名的就是酸菜魚了，是以上好的黑魚為原料所製，鮮美多汁不說，魚肉的肉質爽滑鮮嫩，入口油而不膩，以往的客官都會來上一盤，個個讚不絕口。還有一道紅燒蹄膀，這紅燒蹄膀啊，您別看家家都有，每家做出的味道可大大不同，我們店的尤其好，兩位小客官可否要嚐嚐？”
慕青與江遠對視一眼，聽完這些介紹都餓的不行，也就不端著架子了:“那就先上一盤紅燒蹄膀和口水雞，不夠稍後再點。”
小二把抹布搭在肩上，瀟灑的動作早已做過百八十遍，極有韻味地叫了句:“好嘞――”
便轉身前往後廚去吩咐做菜了。
慕青和江遠坐在角落，聞著空氣中散發著的熟肉的香味，開始隱隱地迫不及待起來。
嚶嚶嚶有紅燒蹄膀可以吃呀！還有口水雞酸菜魚大白米飯啊啊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