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封城

  待冷靜下來,賀其施才發現自己有點兒緊張過頭。


  賀敬柘一直喊冷,渾身發抖,和疫症初期病人有點相似外,其他方麵卻完全不同。


  一副藥下肚,表了汗,賀敬柘鬆快了不少。


  倆人一商量,賀敬柘留在蜀州,養病的同時,大量購置藥材。


  賀其施繼續南行,去漳州老宅,代替賀老夫人去賀家祠堂上柱香,探望賀老夫人的堂妹,便會折回蜀州,和賀敬柘匯合。


  如果放在以前,賀敬柘萬萬不敢讓賀其施一個女子出門。


  但自從他病了後,賀其施忙前忙後,將整個商隊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才發現,這個侄女,他以前小看了。


  於是撥了東來保護賀其施,放他們南行。


  出了商號,賀其施拐進了一個胡同裏,裏麵整整齊齊停了近十輛馬車。


  到了城門口,他們才發現守衛比入城當日嚴了許多。


  此時的蜀州城,隻許出城,一律不許入城!

  城外被阻了好些人,不少人撐不住,躺在地上直呻吟,身旁的家人苦苦哀求侍衛:

  “官爺,求求您,放我們入城吧,再耽擱下去,孩子她娘就不行了!”


  幾個病人親屬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哭求聲、呻吟聲四起,場麵一度不忍直視。


  目之所及,通向蜀州城的道上,有不少百姓蹣跚行來。


  賀其施心裏大驚,急急著人打聽。


  才知道,錦州城前日來了幾個大官,直接綁了城裏的知州,封了錦州城。


  一些有門道的百姓得知了消息,頭一天逃出了錦州城,這才出現不少疫病患者湧向蜀州城的場麵!

  賀其施心裏一沉,和前世一樣,左沐昔還是入了城!


  已經到了封城的地步,錦州城疫病恐怕早已無法控製!

  正如賀其施所料,此時的錦州城,猶如一座鬼城。


  到處都是哭聲,呻吟聲,惡臭的腐屍味充斥在鼻端,不少百姓全家病亡,連一個收屍的都沒有。


  屍體到處都是,餓極了的鼠犬開始撕咬腐爛的屍體,甚至糧食,導致更多的人被傳染。


  左沐昔行走在街麵上,看不到一個健康的百姓,所有的店鋪都落了鎖。


  隻有藥鋪和棺材鋪還開著門,店裏僅剩的藥材和棺材也撐不了幾日。


  左沐昔攥緊了手裏的拳頭,猛地停住步子,盯著一側唯唯諾諾的知州王升發,恨道:


  “錦州這般嚴重,為何不向上奏報?已經控製不住,又為何不早點兒封城?”


  那王升發微躬著圓滾滾的身子,壓根兒不敢吱聲。


  錦州城官員相互推諉,撂挑子,才導致錦州疫病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完全失控。


  疫病肆虐之處,沒有一個人能夠生還……


  左沐昔下令關閉城門,第一時間寫了奏折快馬加鞭送往京城,還附帶了一封密信。


  三皇子李璟收到左沐昔的密信,麵色大變,正要派人去尋吳用,便看見吳用匆匆而來,手裏拿了封信。


  那是賀其施飛鴿送給馮子英的急信。


  信裏麵將漢陽、蜀州情形大致說了一遍,稱急需一些名醫,藥材,信末,她直言,如果救治不及時,整個錦州城有可能無一生還。


  李璟手裏的信證實了賀其施的推測,兩人一對視,都從彼此的眼裏瞧出了事態的嚴峻。


  絲毫不敢耽擱,兩人決定分頭行動。


  李璟匆忙換上朝服,入宮麵見天子,商量應對之策。


  吳用也根據賀其施、左沐昔信裏描述的症狀,去了太醫院,尋找醫治之法。


  ……


  如果說,賀其施、左沐昔的信是兩顆石子,投下去,給平靜的京城這灣湖水激起了層層漣漪。


  那道上的慘狀就是一把利刃,時時刻刻都在淩遲著賀其施的心。


  她抱著一個女孩兒,眼睜睜看著她父母的屍首化為灰燼。


  如今疫症嚴重,屍體不可以下葬、更不能暴屍荒野,被犬鼠咬了,傳播得隻會更為迅速。


  為今之計,隻能火葬,焚了屍體,確保其他人不會感染。


  但對於活著的親人來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至親在大火中屍骨無存,簡直生不如死!


  他們看向賀其施的眼裏,帶上了徹骨的恨。


  賀其施從頭至尾沒有一滴眼淚,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焚燒完屍體,便吩咐下人將熬好的藥端給了眾人,又分了些糧食和幹糧。


  臨走前,看了眾人一眼,淡淡出聲,“想要報仇,那就好好活著!”


  南下的路上,賀其施沒有再喝一口水,再食一口粥,口裏急出了火泡,夜夜睜眼到天亮。


  如今形勢越發嚴峻,她依舊沒有尋到解藥。


  這些病人能堅持到幾時?


  又有多少人會被傳染?

  她壓根兒不敢去想!


  前世她在京城,官府要求所有人居家不出,隔了很久,南方才傳來消息,解藥研製出來了。


  第二日,京城的藿香、黃芪、厚樸、半梔價格飛漲,直接賣斷了貨。


  商人逐利,鼻子更為靈敏,那說明,這幾樣藥材絕對包含在解藥裏。


  可是,如何炮製?

  誰是君藥,誰是臣藥,誰是藥引?


  還包含哪些其他藥材?

  賀其施一無所知!

  她明白,當務之急,要尋到神醫,根據她的提示,研製出解藥!


  不然即使到了錦州城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全城百姓和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賀其施狠狠甩了甩有點昏沉的腦袋,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難以麵對的結果。


  東來此時上前,“小姐,那個孩子還跟著我們!”


  賀其施掀開簾子,便看見此前她抱在懷裏的小姑娘站在路邊,頭發淩亂,麵容憔悴,衣服髒汙不堪,身後跟了個男孩,顯得更為瘦弱。


  “給他們一點吃的,打發了吧!”賀其施壓下了後麵的話。


  她要去的地方,九死一生,怎麽能帶上孩子?

  “我去吧!”她叫住了東來,下得馬車,向兩個孩子行去,身後的東來,心有不忍。


  他們養個孩子,還是不成問題,不明白小姐為何這麽決絕!


  下一幕,他看見賀其施緊走幾步,一把抓住了身後的男孩兒,嚇得孩子一個哆嗦,差點兒站不穩。


  東來心裏一急,急忙奔了上去,便發現賀其施將一顆珠子抓在了手裏,反複查看,不忘詢問道:“你從何處得來?”


  那孩子被賀其施嚇得不輕,哆哆嗦嗦回道:“兩個月前……隨……父母路過靈州……”


  那孩子想起沒了的父母,嚶嚶哭了起來,一側的女孩也跟著抹眼淚。


  賀其施麵上大喜,撇開孩子,三兩步奔上了馬車。


  一側的東來滿心鬱悶,孩子哭成這樣,小姐竟然還有心情大笑,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哪裏知道賀其施的喜悅,孩子身上戴的黑珠,可不是一般的珠子。


  珠子裏麵掏空,填了不少藥材,平日可以驅蚊、避蛇蟻,長久帶著,有養生之效。


  這是醫聖齊叟所製的珠子,世上獨一家。


  上次賀其施、左沐昔塞北遭難,碰巧遇上齊叟,治好了傷,又被賀其施拖到了塞上,醫好了馮大將軍。


  沒想到他已經回了靈州。


  太好了,蒼天總算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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