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紅顏未老命先絕
壽喜殿空蕩蕩的,很寬闊的樣子。不同於外麵的暑熱極盛,這裏是陰冷而森然的。蘊兒的遺體便放在最裏麵,有幾個粗使下人正穿麻帶孝的跪在棺木下首高一聲低一聲的哀嚎,那嚎哭之聲卻無半點傷心的意思。
這幾個下人自然是李錡安排在這裏的,在杜秋到達這裏之前便已下令辦妥。沒有別的,隻為著杜秋的心中能有幾分真切的寬慰。
然而此時,杜秋身上隻有一陣高過一陣的寒顫襲來,她甚至無法控製上下牙齒的相互碰撞。便像她剛隨母親逃到潤州的那年冬季,那樣鑽入骨髓的寒冷幾乎是無法抵擋的。
李錡伸臂緊緊攬住她的肩,輕輕道:“別怕。”
她努力鎮定自己,緩緩走向那並未合封的棺木之前。腳下像穿著千斤重的鞋子,杜秋一步步走的極費力。
殿中有些暗沉,走至近旁才看到那副暗紅色的棺木上麵刻著極精細的紋路。也不知這是什麽木材製成的,隻看一眼便覺價值不菲。而杜秋自然無心去考究什麽棺木,此時此刻,她眼中隻有躺在棺中的蘊兒那張有些浮腫的臉。
她或許死的很痛苦,麵上似帶著驚悚的扭曲。已然被換了一身與她身份截然不符的新衣,雙手被擺放在胸前交疊,做出安詳的樣子。
杜秋用手死死捂住因傷心而緊緊咬著的雙唇,強烈的哽咽使雙肩抑製不住的顫抖。李錡並未陪她上前,隻站在她身後一尺的地方默然的看著。許是因為愧疚,還是旁的什麽心思,他並不敢走上去瞧一眼死去的蘊兒。
良久,杜秋哭的累了。她知道人死不可能複生,雖然傷心難咽,但這已是不可挽回了。眼下最要緊的並不是一味傷心,而是查查清楚蘊兒的死因,好為她報仇。而此刻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便是她今後的倚靠與報仇的利刃。
“還請王爺告知秋兒,蘊姐姐她…是怎樣出的事。”聲音中有難掩的焦痛嘶啞,那是她刻意的壓製所致。雖也知道問李錡是問不出什麽的,但他現下是杜秋唯一敢信任之人。
李錡微微一愣,沉了聲音道:“本王隻知…是在西苑的浣洗池中溺斃的…”話中有一絲難掩的心虛,李錡心下有些煩亂,便又向門口喚道:“丁舉…”
見丁舉穩步踏了進來,李錡才恢複了往日的城府,他揚一揚臉道:“你去傳那日親眼目睹蘊兒姑娘溺水的幾名侍女小廝來,連同戍守浣洗處的守衛一並帶來。”
丁舉千年不變的恭敬答了是,又躬身退了出去。待丁舉退下,殿中又恢複了那種死氣沉沉的肅靜。為蘊兒哭喪的幾個下人也被杜秋使了下去,她一向厭惡這樣假惺惺的做作。
她伸出冰冷到有些僵硬的手撫了撫蘊兒的臉,那張臉也是冷的透透的,所以手觸上去有些不真實。她還想再看看,卻聽到身後李錡沙啞的聲音道:“秋兒,逝者已逝,不如就讓她安息吧。這也是咱們為她盡的最後一份心了。”
杜秋緩緩點頭,退後兩步站定。這一次,她不想再落淚。這樣的生離死別於她來說已是第三回了,頭一回是祖母。那時她還隻有七歲,卻也明白死亡意味著什麽。她隻記得她數次哭到昏厥,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無法接受祖母離世這件事的。
十個月前,母親又悄無聲息的走了。那一次她已然有些麻木的認命了,傷心是難免,但已不至於要死要活了。而現在,自五歲起便時時陪伴她身邊的蘊兒也走了。且走的那樣離奇,在她初為人妻,初嚐幸福的時候,她卻被一個奇怪的“意外”帶走了。
或許她的生命便是注定了要這樣一個個送走身邊的親人,然後獨自苟活,獨自去嚐遍人世間的辛酸苦難。
有小廝尖利的聲音高喊:時辰到!封棺!
忽然就從四麵湧上來一群人,許是殿中太暗杜秋並未看清還有旁人在。他們手腳麻利的蓋上了棺板,又用長長的鐵釘封死。
還是那位喊話的小廝,他又喊道:起靈…!就這兩個字,他卻拖的好長好長,像是喊不完一樣。
並無民間喪葬那樣的吵鬧擁攘,吹拉彈唱。抬著蘊兒的這群人像是受過訓練一般,腳步如出一轍。先前那幾個穿著喪服哭喪的下人也是悄無聲息的列著隊伍跟在棺木後麵走了出去。
一場生命就這樣徹底消逝了,此後,便再無任何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