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秋兒
李錡此次來潤州是專程來接杜秋的,他隻有一日的時間,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畢竟杜夫人不在了,便在無人可阻擋他的好事。他從不願強迫任何人,但想要得到的,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得到。手段並無磊落或陰狠之分,能成事的,便都算好計謀。
院中敘話不過一晌,笑也笑了,哭也哭過,杜秋作為東家便將貴客請進堂屋上座。還是去年的雨前龍井,杜秋對於茶品不似母親那般喜愛,所以也並未準備今年的新茶待客。
李錡端起茶盞輕輕一吹,便感慨道:“記得去歲杜夫人還在此處與本王談論雨前龍井。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茶還是一樣的茶,人卻已.……”說著隻搖搖頭做無奈狀,不再言語下去。
杜秋忽覺李錡今日對母親的感懷有些異樣,或者說是.……有些刻意。按著她對李錡的印象,那樣不苟言笑波瀾不驚的一個人,今日卻似一個女流一般一再談起對母親離世的惋惜。又忽然想到李錡的年歲,才稍稍釋然。或許他這個年紀對死亡有著她所不能理解的敏感吧。母親去世時不過三十有六,而他已逾半百。
念及此處杜秋微微苦笑著接了話道:“命數如此。母親去的突然,我也不及好好盡孝侍奉。或是上天懲罰,要我此生孤苦終老。”
杜秋語中的感傷之意讓李錡心下有些不落忍。他向來覺得杜秋雖非大家千金,身上卻是大家閨秀的氣質。無論才華還是心氣,絕不輸於任何的世家小姐。今日這樣自怨自艾的話竟也是她說出口的。
“上天怎會讓你孤獨終老?”李錡語中大有溫柔憐惜之意,這並非惺惺作態,是他此刻實實在在的心境。杜秋看向他,便覺他的眼神像是一團白霧,柔和的能滴出水。白霧散盡,又是如虹般的神彩,那樣明亮又色彩斑斕。
“秋兒,隨本王回府吧。如今這個家中隻剩你們兩個弱勢之輩,叫本王怎麽放心?”
杜秋一向自詡心性強勢,李錡來之前她已做好拒絕他的打算,隻因母親臨終遺言。她怕母親泉下有知會寒心。可現下看來,這防線似乎有快要坍塌之象。李錡這一聲“秋兒”便是摧毀她意誌的關鍵,她從未聽過祖母與母親之外的人叫過她“秋兒”。
她也曾臆想過,若是她有父親,那父親是否也會寵溺喚她做“秋兒”。一定會,可她並未見過父親,甚至沒有聽母親提起過有關父親的其他事,隻知他拋棄了腹中已懷有自己的母親,母親口中的他是一個十足十的負心漢。母親再怎樣的愛寵,怕是也填平不了心內對父愛的期盼吧。杜秋從小便懂事,她怕惹母親不痛快,是一句也沒問過關於父親的事。
如今李錡這一句,於杜秋而言已是如寒冬天裏有幾個燒的很旺的炭火盆,暖到貼心。然而對於一向心思直爽的蘊兒所言,這話聽在耳中便是咬牙切齒的恨。在她的心裏,那李錡就是個衣冠楚楚的禽獸,是害死夫人的凶手。
未等杜秋說些什麽,蘊兒就已先發製人道:“多謝郡王爺美意,我家小姐不能跟王爺回府。一是小姐在潤州生活久了,怕是不習慣外地。二便是蘊兒先前說與王爺的,夫人臨走時留有遺言。小姐若是跟王爺走了,便是背上不孝女之名。請王爺成全。”
杜秋頭一次覺得平日裏總是奔波於家務或是專心女紅的蘊兒竟有如此伶俐的口齒。不過三兩句間,便把李錡遠距千裏之外。若不是蘊兒這席話說在前頭,杜秋怕是就要應允李錡了。
杜秋終於明白李錡來之前,她心裏的那股子心煩意亂的緊張感伴著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是為何而來。原是這樣不願悖逆母親又不想辜負李錡的矛盾,才使得她這樣的煩躁不安。
李錡聽了蘊兒的話心中隱隱不快,不想才費心除去了一個攔路虎,這又來一個絆腳石。他心中又起了殺意,隻慢慢思慮著。口中又含愧道:“蘊姑娘這話是有些道理,可杜夫人離世是因本王,本王也實非故意。如今隻你們兩個女流住在這裏,要本王如何安心?本王雖已年老,但對杜秋的心意絕非假意。”頓一頓又道:“本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管。若你們堅持要住在這裏,本王隻好安排人手日夜守衛以保你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