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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6章 一句傷心 怎能無情

  裴老已經走到樓梯邊,猶豫了片刻,還是退了回來,將碗遞給屋門外側柱子邊,另一個筆直站著的少年。


  “多謝前輩,晚輩不餓。”少年頷首謝絕,聲音比夜風還涼。


  裴老不喜歡少年,甚至是因為前塵往事而痛恨少年,但此時就是他,都有些心疼少年了。


  少年在這裏立了整整三個日日夜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婉妍,真是熬紅了眼,等斷了腸。


  他是多麽有城府的人,然而此時就是一個孩童,也能輕易從他的臉上看出心急如焚。


  已經被欺騙過一次,發誓此生再不信任他一族的裴老,在這幾日心中都是深深的懷疑:難道,他當真是不同的。


  難道,他真的是有心的。


  然而那日,他苦等多日的人終於醒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已經覆手尋劍,滿眼的戒備。


  更是一開口,什麽都不說就先問他要容謹。


  容謹,這名字裴老沒有聽過,但是也能猜出大約就是躺在樓上的那個少年。


  當時裴老站在門外,看不到少年的麵色,隻是覺得他的背影顫了一顫,分明沒有往日那麽倨傲的挺拔了。


  在於與裴老擦肩而過時,他的臉上仍是沒有絲毫的表情,但那眼神,分明是裴老此生所見中,最刺人心腸的一眼。


  能被一句話傷透心,又怎能是無情人。


  裴老看了他一眼,長歎了口氣,猶豫片刻後,還是輕聲道:“尊上還是回去吧,看著……心裏更難受。”


  少年仍是搖了搖頭,麵色已然僵硬,看不出分毫的情緒。


  “我等著看她身體完全好了,就走。”


  就算她坐在別人床頭寸斷肝腸、聲淚俱焚,他仍是想等著,確認她身體完全無恙才敢離開。


  裴老又歎了口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少年真相。


  在外人看來,婉妍對著容謹那般傾訴衷腸,定是對他愛意深切不可。


  但裴老的閱曆終究是比年輕人長些,他一眼就看出,婉妍對躺著的少年,是換血之後必然產生的血濃於水的依賴,是感恩,是婉惜,是不舍,是敬重。


  這些感情加在一起是愛沒錯,但是一種建立在血緣之上,已然超脫情愛的愛。


  在此時婉妍的心中,容謹就是親人,哪有什麽世俗之愛。


  裴老本欲解釋,卻突然想到,若是能就此中止這段孽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裴老終是知道多說無益,緘口不言。


  有些突兀地,少年開了口。


  “前輩,她……把我忘了。”


  平緩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清冷,卻明晃晃的,多了幾分迷茫,和破碎。


  裴老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然是那一個人。


  “這到底是怎樣的法術或咒術,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裴老頓了一下,才緩緩道:“天下咒法千千萬,老夫亦是有所不知。”


  少年頷首不語,心中卻是寸寸刀銼。


  去年被第一聖火紫薇天火灼燒靈魂的他,忘了全世界,也沒有忘了她。


  今年的她不管是中了怎樣的咒術,總之最後,她還記得全世界,唯獨忘了他。


  少年知道這一切她也是受害者,他萬萬是舍不得怪她。


  但是此時少年心中的感覺,怎一個心痛了得。


  裴老見麵前的少年不再開口,整個人都籠罩在陰雲之中,實在不忍再看,便轉身離去了。


  在樓梯口,裴老回頭,看身後一指就是柱子,卻分毫不依不靠,身如玉樹的少年。


  裴老不知道他心中正在經曆怎樣的翻天覆地、剖心摧肝,反正他能看到的,就是少年的麵上連絲毫悲喜都沒有,就像是一張大理石砌成的聖潔麵具。


  從聖殿大護法阿貢索朗,到普通的老頭裴磬,老者這人生七十載,都是活在淨釋的影子下。


  在世人眼中的至尊淨釋,他可敬,可佩,可歌,可頌;

  他眼中的淨釋,他可惡,可怕,可恨,可唾。


  但無論種種,此時真正站在那裏的他,就隻有可悲。


  你放心吧淨釋伽闌,她不是此生再也不會愛上你,是此生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了。


  。。。


  天將亮時,婉妍仍是捧著容謹的手,連分毫的倦意都沒有,隻是從一開始吐露衷腸一整夜,到現在縱使是舌燦蓮花,也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了,幾乎都是一個個問題。


  婉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等來回答的問題,但就是想問。


  “笙郎,說起來我雖然調查你許多,但是都是你的身世背景。然而關於我身上這一半血的主人,他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我真的還很不了解。”


  “你會醒來,讓我知道撕去九皇子和容公子的外殼之後,真正的笙郎是什麽樣子嗎?”


  “比如,你肯定知道我喜歡吃甜,喜歡吃糯米,喜歡吃肉,吃辣無能卻也喜歡吃辣,因為你兩次請我用膳,都對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那你喜歡吃什麽呢?會酸甜苦辣樣樣不拒嗎?”


  “笙郎每次我見到你,你都是一襲如雪白衣,那你是不是最喜歡白色呀?”


  “笙郎,我聽聞皇子們起名字都是很有意義的,大多和社稷有關,那你單名一個‘嬰’字,又是何解?”


  “笙郎,我們在蜀州初次見麵時,你隨班從懷裏一掏便拿出一根簪子,定是早就準備好要在簪花大會上送出吧。如果那日我沒有出現,你會把簪子送給哪家姑娘呢?”


  “笙郎,你每一夜在長生柱上,你都在想些什麽呢?”


  “笙郎,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就給你取了稱呼,如你這般溫柔的人怪我肯定是不會,可是你會喜歡這個名字嗎?”


  婉妍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啊,問啊,每問一個,婉妍的心裏就更痛幾分。


  若是容謹從此不醒,那這些問題,世上便再也沒人能回答了。


  那婉妍對流淌在自己血管中一半血液的主人,終其一生能了解的,就隻有史冊中那寥寥一句話。


  九皇子仲懷笙,已故容妃之子,年十九,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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