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青天大老爺 頭頂小月牙
衙役領命轉身便去辦,誰知都要出了屋門,突然聽身後之人道:“你等等!”
衙役聞言,連忙轉過身來,等著宣郎中進一步的吩咐。
“你剛剛說……這案子發生在禹杭?”婉妍手裏轉著毛筆,眼睛微微眯了眯,似是無意間隨口一問。
“是的,大人。”衙役點了點頭,回道。
婉妍一聽登時笑了出來,扔了筆隨口道:“禹杭好啊……禹杭不錯。這樣吧,你去把她叫進來,我見見她。”
這推出去的案子又要了回來,宣大人怎麽轉變得這麽快……
衙役有幾分不不解,但還是立刻應了句“是!大人”後,就大步出去了。
在衙役身後,婉妍又拿起了卷宗,但嘴角卻多了幾分笑意。
禹杭,那可是任沅楨的祖籍,是任黨崛起之所,也是任黨勢力最大的地方啊。
越是任黨盤踞,勢力滔天的地方,那越是容易有紕漏可循。何況禹杭離京都也不算近,任霖閣就是再嚴密,也鞭長莫及,百密終有一疏。
自從婉妍和蘅笠南下回到京都以來,除了將林儀峰救出來以外,幾乎再沒有和任黨有過任何交鋒。就是皇上私下叫二人進宮,了解他們在蜀州遇襲的情況,二人都三緘其口,閉口不談鳳族,隻說是被暗襲,有關偷襲者的情況一概不知。
二人不是怕了,也不是想就此安穩低調行事,而是再不能將對手一網打盡之前,任何冒進都有可能招致滿盤皆輸。
蘅笠和婉妍隻能等,等一個契機,一個小,卻能撼動全盤的契機。
但任霖閣和任沅楨父子倆能在風雲即變的官場屹立幾十年不倒,那做事的嚴密和謹慎手段自是毫無漏洞可查,於是婉妍和蘅笠才不得已沉靜了幾個月。
沒想到婉妍就這樣好端端在屋裏坐著,一個機會就這樣直挺挺地砸向了她的腦門。
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一刻鍾後,許蓮英被帶進了衙門邊的廂房。
在許蓮英樸素的認知觀念中,衙門,那可是一個莊嚴肅穆甚至有些駭人的地方,四周都會敲著棍子喊“威武”的衙役,正上頭坐著的,頭頂“大公無私”匾額的青天大老爺麵黑如碳,一雙怒目圓睜的銅鈴眼,一把又黑又長的胡子一直垂到脖子下,如果額頭上還有一個白色的小月牙那就最好不過了。
可是當許蓮英女士顫顫巍巍、心驚膽戰地進入廂房,立刻就要跪下磕頭的時候,就聽到一個溫和又明朗的女孩聲音叫住了她。
“大姐你快起來,不用行此大禮。”說完又向下人吩咐道:“來人,給這位大姐搬個圓凳來,再上一杯熱茶。”
許蓮英以為說話的是青天大老爺身邊的丫鬟,抬起頭來正準備作揖時,簡直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這衙門裏既沒有喊著“威武”敲棍子的衙役,也沒有什麽大金牌匾,而是樸素又幹淨的一間屋子,僅僅擺放著一對太師椅,一張八珍桌,擺了幾盆花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然而這屋中雖然東西少,但是每一件都是看起來就名貴,不像是莊嚴肅穆的衙門,倒像富貴人家的小歇廳。
而最讓許蓮英震驚的,是坐在正上手,穿著一襲官服的“青天大老爺”。
那哪裏是個大老爺,完全就是個小姑娘,張得還出奇地俊俏,那眉眼長得可真是絕。
這姑娘身子骨雖然算不少瘦弱,但套在官服裏也活像一個偷穿了父親衣服的小孩。
許蓮英有點疑惑,現在這官老爺都能帶自家的千金小姐來衙門了嗎。
疑惑歸疑惑,許蓮英還是客客氣氣道:“這位大小姐,敢問這衙門裏的大老爺在嗎?草民我有要命的事情想找大老爺!”
一聽這話,方才喝了一口茶的婉妍差點把一口水完完全全噴了出來,好在當機立斷地忍住了,卻也嗆了一口水,“咳咳咳”地猛咳嗽起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衙役搬著凳子上來,對許蓮英嚴肅道:“大膽草民,休得胡言亂語!你麵前這位大人是官拜四品的刑部都官司郎中宣大人,是今日刑部負責職守的官員。”
乖乖呦!這麽俊俏的一個花一樣的閨女,居然是個大老爺!世道變了世道變了!
許蓮英一聽慌了神,剛剛做到凳子上的屁股像是抹了油一樣,“粗溜”就滑了下來,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頭道:“大老爺饒命!大老爺饒命啊!是我這死老婆子年老眼瞎!沒能認得您的泰山真麵目!請老大爺饒命!”
“哎呀大姐您真的不必如此!”
婉妍見狀,便從上手走了下來,伸手將許蓮英扶了起來,又把還沒回過神來的她安置在了凳子上,親自拿過一旁的茶杯放在了她的手上。
“我也不是什麽青天大老爺,不過是這衙門裏眾多為陛下效力的人之一罷了。大姐你有什麽冤情盡管說就是了,如果當真是冤情,我會盡我可能幫你平反的。”
婉妍從不是什麽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人,但看著這位拘謹的大嬸卻也心有不忍,想方設法想讓她不那麽緊張。
許蓮英還沒回過神來,端著茶杯的手直哆嗦,卻也沒喝上一口,生怕髒了這精致的杯子,隻連連點頭道:“謝謝姑娘……啊不不不大人……”
婉妍溫和地笑了笑,轉身坐了回去,問道:“所以大姐你說說吧,到底是個什麽冤案。”
許蓮英一聽說起自己的冤案,手也不抖了,說話也不結巴了,整個人都義憤填膺起來。
“大人!說起這冤案,那真是要把我們家正聞冤死了!
是這樣的,我們家正聞今年二十歲,小時候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同村小相好,乳名叫‘端陽’的,倆人從小關係就好,慢慢長大了也就互生情愫了,大約是也私許了終身什麽的,但是到底沒有走三書六禮……”
許蓮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盡是些陳麻爛穀子,和案情沒有丁點關係的瑣事,婉妍聽得隻想打哈欠,幾次想打斷她,讓她說重點,卻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找到,隻好作罷。
“不過後來啊,那個端陽姑娘的爹娘為了給兒子娶媳婦,明知端陽心有所屬,還是把端陽嫁給了我們縣裏一個舉人,蔡舉人做妻。
那蔡舉人當年成親時,都已經快六十的年紀,而端陽才不過十七八的年紀,給蔡舉人做孫女年紀都小。
不過端陽那孩子也是個好孩子,既然都拿了聘禮,嫁給人家了,就算再不願意,也老老實實地做起了媳婦,和我們家正聞就此斷了聯係,再無非分之想,更是從沒有逾矩。
我們家正聞知道了,雖然傷心欲絕,但也慢慢緩了過來,也娶了妻,今年年初還給我添了一個小孫女。
這本來兩處安好的故事,雖然不算美滿但也算順遂,誰知就在兩個月前,端陽嫁的那個蔡舉人,居然突然就死了,還是死在了家裏!
他家的下人便報了官,衙門裏來了仵作一查,居然說蔡舉人是死於中毒。而後再一查,發現那毒是來源於他的小媳婦端陽給他端的一碗湯藥。
這種殺父的事情可是要殺頭的,所以端陽當天就被抓進了衙門審問,但不論衙門給她上什麽酷刑,那小姑娘就是不承認自己謀殺親夫的事情。
衙門的人拿她沒辦法,就去搜查蔡府,結果在端陽的首飾盒裏查出了好幾封書信,都是和我家正聞的,不過都是二人個人各自成親之前的書信了。
兩人在書信裏……或多或少說了些情投意合,私許終生的話語,但那都是在成親之前了大老爺!成親之後他們肯定是沒有私通的大老爺您相信……”
“你先往後說,是不是私通我自會查。”
婉妍為了避免許蓮英再嘰嘰喳喳,連忙打斷了她。
“哦哦哦您能查查就最好,肯定是沒事的!但那衙門裏可不信,當即就斷定端陽和我家正聞是私通後謀命,把我家正聞也抓了進去,嚴刑拷問。
我家正聞是個讀書人,考上了秀才,我們家自小也沒讓他幹什麽活,我爹娘最是寵他,他那細皮嫩肉的,哪裏守得住那些隻是看看都能嚇死人的刑具,所以沒幾日就被屈打成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