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錦寒和雲溪一路賓士,在襄王府下了馬,「煩請通報,將此物交與王爺,就說墨錦寒前來拜訪。」
「這位公子、雲小侯爺請稍等片刻!」侍衛見墨錦寒豐朗神韻,衣冠楚楚必不是尋常人等,而一旁的男子赫然便是雲侯的獨子,這京都風流公子之首。
「在這殿中閑坐也無聊,那些個夫人小姐還要許久才到,不若蓮清同本宮去後院賞桂品茗如何?」
「不想太子府的桂花還開著,蘇府裏的桂花都謝了許久了。」蘇蓮清一麵說著一麵起身,作為晚輩她上前攙著賢妃的手一道往後院去。
有丫頭拿了手暖和鬥篷給蘇蓮清和賢妃繫上。賢妃與蘇蓮清走在前,身後跟著十餘個隨侍的婢女。
「你們將東西放了,便下去吧,本宮與蓮清說些貼己話!」賢妃開口了,花舞不便跟在蘇蓮清身邊,得到蘇蓮清肯定的眼神後,便與宮女一同退下,雖心中還是有幾分放不下,亦隻能遠遠看著。
「墨公子,雲小侯爺,王爺請二位進府。」方才進門通報的侍衛出來了,身邊跟著管家,恭敬地將墨錦寒等請了進去。
「王爺,人到了……」管家將墨錦寒和雲溪帶進正廳後,便退下了。龍辰襄握著那雙魚魑離玉玦的手有些發顫,聽管家所言,猛得轉身問到:「請問……哪位是墨錦寒公子……」
「回王爺,在下便是……」墨錦寒上前一步,做拱手禮。
龍辰襄情緒幾乎要控製不住,他直直看著墨錦寒,眉眼、額頭、鼻樑……真的是與她娘別無二致,他不曾想此生還能見故人之子……
當年雪梅下絕世而獨立的梅妃醉的又豈是龍辰宗一人?隻匆匆一眼,淺淺一笑便叫他此生三世不忘,至今正妃空置,又何不是因覺再無人值得他窮盡碧落,尋遍黃泉?
「你隨我來……」龍辰襄幾乎要落淚,發覺自己失態時,才想著一件重要之事。
雲溪眼見龍辰襄帶著墨錦寒去了後堂,隻覺奇怪,襄王為何見了墨錦寒如此激動?
「你娘去後,我私下給她立了牌位……清明寒食,祭拜聊慰故人。」什麽聊慰故人,根本是聊慰己身,希望何時可故人入夢再見她音容,可十餘年,她卻無一夜入夢,大概是對這世間已無任何念想,沒什麽留得住她了。她本就是這樣的人,愛得至深,恨也是那般決絕,全然不給他人和自己半點機會。
『故人林氏落梅之靈位』,他想她既寧願自縊也不願留戀這塵世,又何必以梅妃之名困累她?所以這牌位隻以『故人』稱之。他不曾有她任何遺物,哪怕是半點衣角也不曾有,衣冠塚中隻放了命人掘的初見時她立的那株梅下的一抔土而已。
他竟是連一件可以惦念的舊物也不曾有,如今若不是見此雙魚魑離玉玦,見了墨錦寒,他竟是幾乎要忘了她的眉眼。他曾讓人臨摹過龍辰宗案上存放的她的畫像,可現在看來,哪裏有她半點神韻,讓人燒了後,又後悔莫及。他就是這般可笑,竟似瘋了般,又或許他早已隨她去了,留在這凡世的軀殼不過是教他不能忘了每年清明寒食祭拜時憶及故人的痛。
恍如隔世,當時暗誓隻作前世約;今夕何夕,現下追思盡因願難了,這求不得之苦,全做來世之緣。今生,他於她的愛,終究是可念不可說,說了,便是錯……
「蓮清啊,你真的終生不願入皇家?」畢竟賢妃還是想為龍逸衍在朝中積攢些勢力,慕容汐雖與她私交頗深,但終究是閨中之交,上不得朝堂,若龍逸衍能娶蘇蓮清做太子妃,那麽不管蘇垣再不涉黨爭,因著他這千金女兒也會站在龍逸衍這邊。
「姨母放心,爹爹誌慮忠純,如今效忠於皇上,他日太子即位,也必定盡心輔佐新皇!」蘇蓮清聽出她言下之意,無非是想拉攏爹爹,所以含蓄告訴她爹爹忠於皇上,隻要太子做了皇上,蘇垣自是皇上的人。
「哈哈哈,瞧我這記性,竟忘了皇上許了你這一願。咱們來此是為賞桂談心的,怎得又談上朝廷之上了?對了這是你愛的一品樓的點心,尤其是這太師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賢妃自然高興,忙給蘇蓮清遞上一塊太師餅。蘇蓮清咬下一口,想著墨錦寒每日送來的,隻覺這太師餅變了味。全無墨錦寒送來的,吃來有別樣之感。蘇蓮清雖然知道隻是心理作用,可就是忍不住不去想。
龍辰襄與墨錦寒一前一後回到正廳時,雲溪已是無聊得犯困,墨錦寒見他竟坐於案幾前睡著了,忙咳嗽幾聲,將雲溪驚醒。
「錦寒,你可算出來了,把我一人撂這兒!」雲溪醒來一件事就是抱怨一番,這諾大的襄王府連個給他置爐火的下人都沒有。
雲溪還想再發作,但見墨錦寒和襄王,一個有些失魂而另一個麵上分明有絕望的死灰。
雲溪上前扶著墨錦寒,「你怎麽了,沒事兒吧?」除了蘇蓮清,他還從未見過墨錦寒如此。
墨錦寒晃了晃,神情恍惚,好久才做聲:「去長公主府……」
待墨錦寒和雲溪離去,龍辰襄將那枚雙魚魑離玉玦貼在胸前,一步一頓來到林落梅的靈位前,再站不住,年近五十的襄王,跪下的瞬間似是將這十餘年的念、思、癡、傷都化了淚,一決難止。
「龍辰宗當年冷落她皆因這玉玦,怕皇上因此遷怒王爺,所以,她以死謝罪,留下遺書將所有罪責都攬了。讓她寒心的是她愛慕的男子,曾許她一生一雙人的男子,竟不願相信她。讓她生無可戀的不是冷宮中淒涼的風,不是這宮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真正將她逼向死地的是絕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一誓言從此便隻有她一人守著了,看不到的明天,她選擇沒有明天……」
他沒有想到,他對她的三顧而笑,竟是成了葬送她的墳墓。墨錦寒說得雲淡風輕,可其中苦楚悲憤又豈是這短短幾句說得盡的?這樣的痛,他竟是想都不敢想……所以,她走得決然,連墨錦寒也不顧。半世流離,前緣因他盡誤,臨了喟歎:人心至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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