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行屍走肉
尹婉瑩氣的發狂,她看著不見天日的天花板,被凍的一陣瑟縮,無處發泄。
吱呀一聲,門開了。
又合上了。
一串不疾不徐的男人腳步,像蓄謀已久般款款而下,踩在人心尖上似得,叫人不由得為之戰栗。
尹婉瑩不安的抬頭看去,見到男人大衣飛揚的一角時,立刻露出討好可憐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委屈不已的問道,“大少,你總算來了……賀特助突然將我丟在這兒,把我嚇壞了,我可是孕婦,他對我這麽粗暴,萬一有個好歹,他就沒想過嗎?”
池君寒駐足,站在上一層台階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地下室中微弱的白瑩色燈光投在他的眉眼鼻尖,將他清晰銳利的五官盡描而出,周身散發的森冷之氣似披著風霜而來般,他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尹婉瑩看不懂他的眼神,卻本能的膽怯起來,竭力扯出笑容,輕聲道,“大少,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這兒太冷了,你大病初愈,我怕凍著了你,不如我們有話回房間再說,大少是剛回家吧,我讓女傭煮點薑湯來,你喝了去去寒。”
她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腳步,想往那扇半開的門前走,與池君寒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輕一勾唇,神情莫測的叫道,“就在這兒談吧,沒有必要再換地方了。”
尹婉瑩的笑容頃刻成了苦笑,抱著瑟瑟發抖的自己不敢吭聲。
她剛從床上被抓來,身上穿的還是最單薄的睡袍,地下室陰冷非常,凍的她猶如站在雪地裏,甚至比雪,還要更冷一些。
池君寒幽幽抬起指尖,隨手一指道,“站好。”
尹婉瑩不敢在他麵前拿喬,乖的像條溫馴的貓狗,仰起楚楚可憐的臉,哀哀叫了聲,“大少……”
池君寒抬指抵在唇角,“噓,聽我說——”
他反手合上地下室的門,隨手找出一把椅子,款款坐下後,輕歎道,“你的耳釘呢,還在嗎,拿來給我看看。”
尹婉瑩心慌的不得了,吞吞吐吐道,“當然在了,大少突然要看那個幹什麽,又不是什麽寶貝,入不了大少的眼。”
池君寒打斷她,不怒自威,“拿過來。”
尹婉瑩預感不妙,死死拖著時間,不肯將就戴在耳朵上的耳釘取下來。
這枚她從宋若詞手裏重奪回來的耳釘,是她唯一的倚仗,日日夜夜,睡覺都不敢摘下來,因為不是自己的,所以生怕失去,連帶著她現在的榮華,也一起付之東流。
地下室太冷了,尹婉瑩牙齒打著戰,久違的感受到了失去權力的卑微。
在池君寒麵前,就算她預謀再久,收買再多的人,都是一場空,他捏死她,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池君寒散漫的靠著椅背,指尖朝下,任意的搭在扶手上,晦澀的燈光模糊了他英挺的俊容,他不耐的等了片刻,見尹婉瑩仍是蜷縮著不肯交出耳釘,終於把最後一絲耐性也磨空了,森然道,“你還要我等多久?”
尹婉瑩已然明白他今天來找她的目的,唇瓣一抖,淒淒道,“大少,你不要聽那些人胡說,耳釘是我的,絕不會是她的!你一定要信我,那天晚上的人是我,你最清楚的,耳釘也是我掉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她左臉的劃傷還沒有好,日日敷藥,還是避免不了落下一道深深的醜疤。
她故意不用東西遮著,忍耐著仆人悄然投來的異樣的目光,因為她心裏清楚,她就是再美,池君寒的心也不會在她身上。
與其談不切實際的愛,不如用愧疚挽住男人的心,讓他時時刻刻都提醒自己,他有愧。
尹婉瑩扮的再可憐,臉上那一道疤都過於猙獰,讓她看上去像一頭將要死在獵人槍口下的狼,喚不起任何的憐憫。
池君寒無動於衷的看著她演。
陰冷的地下室裏,男人的漠然與女人的哀求糅雜,窗外大雪紛紛揚揚,將這一幕掩蓋在了重重蒼白之下。
尹婉瑩狠狠一咬唇,轉身往牆壁上撞去,口中大叫道,“大少不相信我,我活在世上也沒有了任何的意義,還不如去死,我用自己的性命自證清白,隻希望我死了以後,大少不要再對我留有誤會!”
她力道控製的正好,將將可以磕破頭,看似血流如注,卻不傷裏邊一寸。
尹婉瑩捏準了男人的心思,就在閉上眼睛等待痛苦時,她的手臂被人狠狠一拽,她心中一喜,立刻露出我見猶憐的脆弱,順勢往池君寒的懷裏靠去。
池君寒沒有避開,一隻手卻抬起摸到了她的耳根下。
用力一扯,速度快的尹婉瑩來不及反應,她隻覺得一陣劇痛從耳垂上傳來,尖叫著捂住耳朵,那上麵的位置卻空了,隻留下流淌的鮮血。
池君寒拿到耳釘,反手便將她推在地上,指尖摩挲著那枚尚帶餘溫的耳釘,神色冷漠的猶如地獄走出的夜修羅,“現在,你可以去死了。”
尹婉瑩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卻沒了尋思的勇氣。
地下室的門又開了。
賀進匆匆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枚同樣的木蘭耳釘。
加上這一枚,同時出現在這兒的已經有三枚,一個是池君寒所持的那晚的女人留下的,一個是宋若詞留下的,還有一枚,是尹婉瑩的。
耳釘一套一對,必有一枚是假的。
賀進拿出木蘭耳釘的同時,附上了一張標注著許多字的紙,那是一份檢驗報告。
“大少,檢驗結果是剛出來的,我全程盯著,絕對無錯,結果顯示……無論材質、切割工藝還是年代,少奶奶留下的那枚耳釘,都與你持有的是原本的一對。至於尹小姐的……”
賀進側目,同樣冰冷的目光投射在尹婉瑩的身上,讓她不由一顫,“不如尹小姐將你的那枚給我,送去化驗,說不定結果會出人意料?”
早已不用檢查什麽,事實真相已經擺在了眾人眼前,宋若詞才是遺失水晶鞋的灰姑娘。
尹婉瑩已然說不出話來。
耳釘這個法子,也是池君白告訴她的,教她以此來騙池君寒獲取信任,用她肚子裏的孩子去當池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明明他說過,方法萬無一失,那個被她替身的女人早已經死了。
為什麽偏偏是宋若詞……
是池君白早就知道,騙了他,還是真的就這樣巧合。
賀進冷斜了她一眼,宛如看著具冰涼的屍體般,“大少,這個女人,怎麽處理?”
池君寒在陰影中站了許久。
他從賀進手裏接過宋若詞留下的耳釘,與自己手裏那枚合在一起,牢牢捏在掌心。
死物代替不了人的存在,但也隻有這樣,他心中的悔恨與煎熬才能獲得一絲絲的寬恕,就好像,她還在他的身邊。
他久久的站著,影子蕭條而孤寂的投了一地,像一尊融在雪光中的雕塑,忘了時間,在一瞬間,他的生命其實早已停止了。
從那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活著的都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