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你有沒有心?
宋若詞從起初的恐懼,已經逐漸演化為淡漠,他的怒,他的痛,他的恨,都成了過眼浮雲。
擾不了她一絲清淨。
“是,你讓我缺乏安全感,我不信任你。”她的每個字都落地有聲。
池君寒忽然啞聲熄火,猩紅退去,殘留在他身上的隻有疲憊怠倦,好像榨幹了所有力氣。
“既然你這麽覺得,恐怕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你好好休息。”
他轉身離去,腳步一頓,沙啞道,“我從來要的隻是你開心而已,別無他求,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你需要靜一靜,等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我,你的真實答案是什麽。”
池君寒給了她最大的餘地悔改,心裏還抱著一分希冀,他祈禱她最好沉默,如他所料不要開口。
但宋若詞麵朝著夜晚星月,還是在他走出去前,輕輕開口,“這就是我的答案,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門被狠狠關上,寂寥的孤月下清輝如水,覆在女人單薄纖弱的背影上。
她突然扶著額頭,淡而緩慢的笑了起來,可眼中卻沒有一分喜色,隻有無盡痛苦。
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桂嫂朝著身後比劃了個手勢,悄悄走回蘇瀾卿身側專心致誌的給蘇瀾卿撐著場子。
現在池家人心一分為二,蘇瀾卿的勢力還真沒有以前那麽大了,想使喚個衷心的人不容易,隻有桂嫂最能放心的當成條走狗用。
收到暗示的蘇瀾卿故作無意的從樓下走過,被燈光照的輝輝的金絲繡鳥旗袍十分華貴,吸人眼球,聽見樓上的腳步聲略有停頓,蘇瀾卿勾起嘴角,抬頭往上一看,溫和的笑了起來,“君寒,正巧遇到你了,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
很多年前,池君寒隻有八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蘇瀾卿,她比現在年輕很多,穿的也是樸素的青玉色旗袍,文靜清秀,抿嘴含笑,招手讓他過去。
他也曾認真的將她當成繼母對待過一陣,但這個看似文弱溫和的女人實在有顆吃人不吐骨頭的心,逐漸的,她那招牌的溫和淺笑,也成了有所圖謀時的標誌。
池君寒徐徐走下樓,抬手解著被紐扣束縛著的衣袖,往上撩了撩,心不在焉道,“我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累了,怎麽還往門外走呢,你的臥室在樓上。”蘇瀾卿笑道。
池君寒腳步略一頓,插袋回身,“老夫人以為,那個房間我還能睡?”
從池君寒徹底掌權以後,對蘇瀾卿連以往最後一分偽裝的溫情都沒有了,開口閉口是老夫人,言談間漠然且不經心,完全隻是當家裏多養了尊大佛,全無恭敬之心。
尹婉瑩雖然已經被打發去了另一間沒人住過的客房,但池君寒卻再也不想回到那個房間,即便已經恢複成原樣,但每每想到女人在那個臥室裏的所作所為,被她躺過的床,他就覺得額角一陣陣的疼。
奇怪的是,即便是第一次沒有感情的與宋若詞同床,她也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蘇瀾卿笑而不語的盯著他,指了指沙發。
池君寒緩緩挑起一抹冷笑,拾步坐上沙發,散漫的靠著沙發背,“既然老夫人這麽著急,我就先聽一聽,你到底要說什麽吧?”
蘇瀾卿在桂嫂的攙扶下坐的穩穩的,表情未變,“君寒覺得,我現在身體如何?”
池君寒一定,從容的打量她,“尚可。”
得到想聽的答複,蘇瀾卿笑意更濃,客客氣氣道,“當初我搬進溫泉別莊,是為了養身體,如你所見,現在我身體已經大好了,就連醫生也說我休養的很好,總在溫泉別莊裏住著,也太悶了,還是老宅好,人多熱鬧,我的意思是……我打算搬回老宅裏住著。”
她語氣雖然溫煦,但字裏行間絕無可以商談的意思,好像隻是發布一個告示,公之於眾而已。
池君寒冷淡道,“老夫人的身體已經虧空多年,怎麽可能醫生一句話就好了,你的身體是池家目前最要緊的事,過兩天我請人專門給你看看,老夫人也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
蘇瀾卿的笑容稍有凝固,“那我也能搬回老宅裏來養病,這一來一回太遠,還是老宅住的更踏實。”
“老宅人多,當初就是怕擾了你的病才送你去溫泉別莊上的,老夫人年紀既然大了,也別總像個孩子般的鬧脾氣,今天晚了,先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池君寒連一個反駁的機會都不給她,徑自站了起來,淡淡掃過她身側的桂嫂,意味深長道,“桂嫂年紀也大了,平時在服侍你上肯定有不從心的地方,不如我讓老丁再撥幾個專業調理師給你,桂嫂就留在老宅裏吧。”
要不是蘇瀾卿反應的快,根本聽不出這是警告。
她怒從心起,差點捏碎一手菩提珠子,等平靜下來,才勉強笑道,“桂嫂都跟了我這麽多年了,我也習慣她服侍了,突如其來的換人我還不習慣,就留著她吧,她雖然老了……可還不糊塗呢!”
池君寒疏懶勾唇,“老夫人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麽,那就這樣吧,桂嫂去幫忙整理行李,司機明早八點就在門口等,別耽誤了老夫人的診療時間。”
蘇瀾卿回來的時候似乎篤定自己能留下來,大包小包幾乎將所有的行李都帶回來了,裝滿了自己的主院。
不過才半日不到,就通通得原封不動的返回了。
她氣不過,在池君寒麵前又不能撕破臉,忍怒忍的皺紋都多了幾條,深深的縱橫在她雪白的臉上,更添滄桑。
“慢著,君寒,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別走。”
桂嫂扶著她,一步步走到池君寒身側,她微微仰起頭打量著這個十幾年裏長的高大修長的孩子,記憶深處還是最初他烏黑靜默的眼睛。
那時候的池君寒,遠比現在好對付的多,什麽話都信,聽話的要命,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成這樣的?
蘇瀾卿沉吟良久,才啟唇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介意我這麽多年,你爸爸也過世很久了,池家的大梁落在你的身上,你一定很疲倦,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我要的不多,好歹也為你生下過姐姐弟弟,捫心自問對你不差,你就非要這麽不待見我嗎?”
她神情間隱忍著一股痛心疾首的情緒,好像欲哭不哭。
池君寒眼皮一掀,盯著她的目光又冷又諷刺,“在我母親還在世時生出的姐姐和弟弟,現在打算拿來綁架我了嗎?”
蘇瀾卿尷尬的眉心一黯,“我知道你總為了這件事耿耿於懷,但當初,我並不知道你爸爸已經成家了,如果知道,絕對不會犯下如此大錯,讓大家都痛苦。”
提及傷心事,蘇瀾卿的表情猶如熄滅的燈火,失去了保養得宜的潤澤,皺紋也更清晰了些,“可就算我再怎麽對不起你,你的姐姐難道不是無辜的嗎,她也才三十歲不到,年紀輕輕害了這樣的病,你卻把她送去醫院,讓她一個人在那兒熬著,你這兒,到底有沒有心呐?”
她淚眼閃爍的指著自己心口,悲傷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