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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談話

  “我當然是不怕她的,但是我怕潑婦啊。”葉嘉薇說著轉了後背過來,白色的襯衣上滿是刺眼的紅色。聶維鈞也一愣,沒想到這沈傲梅竟做得出這種事。


  “沈傲梅自小就愛跟我爭,我是無所謂的,都不知道有什麽可爭搶的,隻是怕我大哥衝動而已。我大哥是性格很溫順的人,你別看他平日斯文可親的模樣,一旦觸了他的逆鱗可是會很可怖的。他這個人啊,逆鱗就是家人,愛護短。不過我喜歡,我們一家人都特別護短。”葉嘉薇靠回椅子上,眼睛亮亮,映著萬畝星光。“我不想他為了我當眾毀了形象,葉嘉文可是氣度不凡的大醫師呢。在廣州以外的藥行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大名。所以趁他沒發現我趕緊偷偷溜了出來,估計他在裏麵找我找翻天了。”


  聶維鈞一手杵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聽她講,這女人有種特別的力量,在她身邊竟是放鬆和舒服的。葉嘉薇聲音很悅耳,輕輕脆脆的又不會像平時的小姐那般矯揉造作。


  “看來你們一家的感情倒是挺好的。”不似聶氏,除了勾心鬥角就是陰謀詭計。他除了父親以外,再無親人,還有那個老頭,雖然他愛跟老頭子頂嘴,但是這些年有他在身邊真是好。不然,他孜然一身,如何熬得下去。


  “是啊。他們對我都很好,管家爺爺和葉雁,葉秋還有所有的夥計都很好,還有時宜哦,我的一個閨蜜。還有薛誌平,你別看他隻是個地痞流氓,其實他這人特有正氣……”


  “那我呢?”葉嘉薇還想繼續數下去,聶維鈞便突然蹦出了這麽一句話。“什麽?”她側過臉,看著聶維鈞幾乎完美的側臉,有點不相信剛剛那話是從他嘴裏出來的。


  聶維鈞感覺到她的視線。但是沒有睜開眼睛,“那我對你好還是不好?”本是打算開玩笑,末了聲音卻認真了起來,“別拿那些交情不深或者聶少好氣度的話來敷衍我。”


  葉嘉薇聽了真是一時無語,想起第一次見到這人。凜冽桀驁的眼神,細細長長的單鳳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瓣噙著驕傲的薄唇。這樣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讓人覺得他太鋒利,有一種涉世已久的尖銳和鋒芒。


  半晌她坐正了身子,認認真真地答了起來:“我說了你也別生氣。雖然我們之前兩次見麵都鬧得不愉快,我印象裏你是那種狂妄自大,隻會顧及自己利益的人。我還對你說了一句話,記不記得?”


  聶維鈞笑了,“怎麽會不記得,‘望你聶維鈞此生不會有求我的那一日’。”


  葉嘉薇神情訕訕然,“咳咳。但是你總歸是救了我一命,如今又願意給我們葉家當靠山。就算抵消了吧,沒什麽好不好可言。畢竟打了一巴掌再給一顆糖這種行為隻能哄小孩,你也看得出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性格。”


  聶維鈞聽了竟沒有半點生氣,反而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葉嘉薇。如果她不是這般愛憎分明又為人正直,他也懶得跟她相處這麽久。畢竟他見過帶著麵具活著的人實在是太多,能暢所欲談的人有幾個?可以真心相待又有幾個?

  “我沒覺得生氣,隻是你今晚在哀傷什麽?”聶維鈞睜開眼睛,忽然想起她在台下的眼神。


  葉嘉薇愕然側望,不覺意便撞進了他的眼眸,他眼睛特別黑,就像一口幽深清冽的井,不小心就會掉下去。他竟看得出來?!這是葉嘉薇第一次想同一個人說說心裏的想法,“我隻是覺得一寸山河一寸金,並不是這麽用來揮霍的。你們家,或者應該說所有的富豪人家總是不知節製。祖國和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怎麽可以這麽心安理得地載歌載舞?”


  “葉嘉薇。”聶維鈞從她臉上移開了目光,望向了很遠的地方,那是一座黝黑在黑夜裏隻看得見輪廓的山,但是它實際上堅不可摧。“有些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不是你三言兩語就可以扳得動的。地方官僚的腐敗,富貴人家的奢侈,你能解決嗎?”


  “無能為力就隻能感到哀傷。”


  “有些事卻是不可避免,就好比請來的達官貴人都是今晚聶氏和葉家合作最有效的見證人。”


  “我知,這是你的誠意。我們葉家深表感激,但是也證明,我們不是同一類人。”


  聶維鈞聽到這裏不知為何有些生氣,她這腦袋到底裝什麽的,總是說這種不屬於同一類人同一世界的話。“起來!跟我走!”說著便一把拉起了坐得好好的葉嘉薇。


  葉嘉薇當然掙紮,但是甩不開他那鉗子般的手,“說的好好的,聶維鈞你幹嘛?!”


  “把你帶到同一個世界裏!”


  一陣推拉間,他們已經到了二樓,聶維鈞打開最後一道門,將葉嘉薇推了進去。


  葉嘉薇見他終於放開了自己,揉著有些發青的手腕,這混蛋比濟生堂那堆人更不懂得憐香惜玉!抬頭皺著眉頭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聶維鈞一言不發,隻翻箱倒櫃起來,不到一刻,隻見他從一個陳舊的紅色木箱中翻出了一套衣裙。一把扔了過去,劈頭蓋了葉嘉薇一臉。


  “這是我母親的衣服,你趕緊換上。”


  葉嘉薇便蒙了,“為什麽我要穿你母親的衣服……”


  聶維鈞忽然不耐地喊道:“你這副德行等下如何回到大廳,還有進行簽約之事?”


  葉嘉薇一想,也是,這一身紅酒潑得她是難受得緊,大冬天的凍都凍死了。既然主人家都不介意,她更沒什麽可介意的了。


  聶維鈞見她望著他,以為她不願,“你覺得這副模樣可以?”


  葉嘉薇不說話,眼珠子轉著,望了望門口。聶維鈞一下子醒悟,頓時紅了臉出去了。葉嘉薇一拍大腿毫無形象地笑了起來。天哪,剛剛聶維鈞那小子是臉紅了嗎?不是縱橫美色許多年?

  聶維鈞在門後還聽著葉嘉薇的笑聲,這臭女人!漸漸也舒了眉眼,笑了起來。


  大廳一片熱鬧喧嘩之際,樓梯緩步而下一個藕色襖裙的女子,上衣是琵琶襟,雪白兔毛領子,鑲著金色滾邊,下身是同色百褶裙,裙邊繡著細致精美的牡丹花。一頭半長的卷發挽起,放了兩絲修飾臉頰,襯得她膚色極好,濃睫微顫,姿態優雅,明眸皓齒,好一個風姿綽綽的絕代佳人!


  她身後跟著走下一位黑色馬甲配著白襯衫的男人,長身玉立,麵容冷俊。明明是不相襯的衣服卻被這雙璧人穿得如此賞心悅目。


  眾人均為之感到驚豔,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回過神才發覺那是聶家大少和葉家小姐!眼尖的婦人便認得她身上的這套襖裙,當時以琴棋書畫而聲譽鵲起的大才女付莘莘,即聶氏夫人,聶維鈞生母便是那套襖裙的所有者。看來,葉小姐和聶少關係不一樣。


  葉嘉文正尋葉嘉薇尋得心急,卻見她和聶維鈞從樓下下來,並換了一套衣服,心裏不由一驚。即使他相信他們的清白,有心人士未免會嚼舌根!

  知情者心驚,不知者卻羨慕。


  “在此我要向葉小姐賠個禮。”站在樓梯的聶維鈞忽然開口道。廳裏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靜靜等著他的後話。


  “由於我的照顧不周,葉小姐被人不小心潑了紅酒,以致於衣衫盡濕。故此帶葉小姐換了一身衣服,希望不會驚擾到大家。”


  沈傲梅聞言,臉上血色盡去,上了妝的麵皮更加白了。她默默拽緊了拳頭,肯定是葉嘉薇個jian人告了狀,真夠行,手段如此高明,竟騙得了維鈞的信任!順帶著破壞了自己的形象!

  葉嘉文聽到聶維鈞這樣一解釋便知可以放心了,眾人也不敢有話說,既然聶少都說到這個份上,無論真假,再去質疑或者傳謠言豈不是自尋死路?

  葉嘉薇知道,其實聶維鈞不解釋也無可厚非,他沒必要為她維護形象。可是他當眾跟她致歉,也影射了沈傲梅……他是在對她好?

  “既然大家都靜了下來,我便順便再宣布一件事吧。今日請諸位過來,不僅給家父賀壽,還有一件要緊的事,便是請大家做個見證人。”邊說邊走上了舞台,葉嘉薇緊隨其後,郭雙也請了葉嘉文上台。


  黑衣人動作快速地搬了桌子和文件上去,待一切安妥之後,聶維鈞才重新開口,聲音沉穩而威嚴,“聶氏與百善藥行於今日簽訂合作合同,往後葉家所作所為便是聶氏所讚同的。”


  話音一落,所有人無不震驚,連葉嘉文兩兄妹也受到衝擊,這般的信任,這般的承諾!

  隻有聶父不驚奇還感到欣慰,他的兒子從來便是君子,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做到了。


  台下人心思各異。俞柏春把帽子帶上,推了推眼鏡,雖感驚奇但還是笑了,這小子,魅力就是在此。


  躲在角落裏的暗影也在笑,那道陰鷙的眼神不必看也知道是本該還在香港的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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