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太難了
大敗幾個頑童,贏來蛐蛐罐的瘋子,對這件戰利品極為看中,在街上遊逛之際,也是罐不離手的狀態,如同捧著一件價值千金的寶貝,引來街頭行人紛紛側目而視。
瘋子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覺得自己此舉有什麽不妥之處,我憑本事贏來的蛐蛐罐,我想怎麽拿怎麽顯擺與你們何幹?
罐中,一身傷痕累累的葛慶興許是因為身陷囫圇,反而平靜下來,盤腿坐著,雖沒有了術法神通,但修行的功法自然爛熟於心,修行運氣也無礙,對傷勢恢複也大有裨益,更為重要的一點,葛慶隱隱揣摩出外界那個瘋子捉他而不殺的目的,純粹是為了留著他泄憤,之前與兩隻蛐蛐大戰,想來是開胃小菜,隻要他出不得這蛐蛐罐一日,後麵的日子會越來越刺激!
“人渣加瘋子……”葛慶心中啐罵,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對人族如俯瞰臭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哪裏能想得到會有今天這般慘不忍睹的下場,在他心底,一直壓抑著一個從未訴諸於口的秘密:即便是他不得已身披人皮,化形成人,但內心對身上這幅糟糕至極的臭皮囊可謂是恨之入骨,皆說大道公平,那為何最該被踩踏在泥裏萬古不得出來的卑微人族,會是大道最為鍾情的修道一族?
葛慶所在的禁區畫中仙,自昔年混沌初分,禁區劃界以來,開創畫中仙的先祖便披著一副人形皮囊,並且訂下規矩,後輩子孫皆需身披人形皮囊入道修行,否則便被逐出禁區,據說當時規矩訂立後,幾乎引發一場波及頗廣的禁區反抗浪潮,畫中仙為此付出的代價無疑也是慘痛的,半數後輩子嗣被驅逐到窮山惡水的禁區深處,進行萬年的修道磨練。
葛慶對這件忌諱頗深之事,自認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況且他是屬於天資聰慧那一類的,心思靈泛,知曉變通,之所以能在如今的畫中仙成為中流砥柱,這兩大為人處事的法寶可是立下了大功,他認為之所以先祖訂立規矩,是為了討好所謂的人族,因為畫中仙先祖雄霸禁區的時代,恰恰是人族兩位大帝聯手橫掃天下的輝煌時代,葛慶身在禁區,自然了解到關於人族大帝方方麵麵要詳細深刻的多,他認為先祖戰力超群絕倫,但撞上一對二的人族雙雄大帝,也是雙拳難敵四手,要落下乘的可能更大,從這一獨特的角度看待關於規矩訂立這個問題,葛慶可謂是腦洞大開,別出心裁。
“轟……”葛慶收斂思緒,睜眼抬頭望去碗口大的天空,一根銀光澤澤的繡花針從天而落,初見之細如繡花針,待眨眼功夫再看,已是大如千年古木,等到葛慶反應過來,連忙就地翻滾躲避,一座峰秀雲浮的山脈砸落在碗底,泥石飛濺,地動山搖,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沉悶巨響在碗底激蕩不息。
“這座光棍山,是賞你的山寨,你可在上麵修建府寨,稍後我再賞你幾位仙子,反正你一時半會是出不去得,我也沒想放你出去,在這裏安心過你的小日子,等到我他日看見你就嘔吐時,你自可離開這裏!”瘋子心聲傳音,在碗口大的天穹隆隆作響,好似這座小的不能再小天地的老天爺。
“對了,你喜歡什麽類型的仙子,是那種珠圓玉潤的,還是掌上可舞的,亦或是肥瘦相宜的,總該有一類符合口味的才對,要不然我如何給你選妃,你瞧瞧,你聽聽,當長輩的為你這小輩簡直操碎了心,你可曾領情?”碗口再次傳下瘋子唉聲歎氣的聲音,仿佛一位替自己兒孫考量周全而不得的長者,有些心酸,有點落寞。
“滾!”葛慶雙目噴火,扯著脖子衝碗口一聲怒吼,這個最該被千刀萬剮的人族瘋子,擺明是在占他的便宜,當真是不斷挑戰他的底線,觸碰他的逆鱗,活生生的找死!
“哎……孩子大了,長輩說不得嘍,隨你便吧……”
葛慶臉色陰冷,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他恨不能馬上出去,一腳將這個滿嘴噴糞的臭蟲踩碾成肉泥,真的是該死至極!
“就你這一天幾番戲弄,這家夥再厲害,也頂不住,適可而止,萬一過猶不及,你的醒神謀劃,怕是要功敗垂成!”騎牛老道提醒道,他對這個葛慶也有謀劃,先前問及瘋子被拒絕,卻令瘋子吐露一則關於他的謀劃——醒神!
醒神,簡而言之,就是令神魂徹底蘇醒,瘋子先前聯合陰陽家天算一脈以及以夢入道的周夫子些許人,對人族神魂做過一番極深的研究,甚至在這個充滿詭異的過程中,瘋子還險些喪命,多虧周夫子出手搭救,方才助他脫離險境,但瘋子畢竟是瘋子,於他而言,災禍愈大,得到的福報便愈多,九死一生歸來後,反倒被他琢磨出一門“醒神”秘術來,而近來關於這門獨家秘術瘋子又有心得,自然要尋個人來實驗,葛慶也就光榮充當了這個試驗品。
“勿用擔心,這些異類皮糙肉厚的,即便是生砍幾刀也無妨,更何況遇上我這種心地純良之人,哪裏會做那種砍人之事,這個好不易得來的小寶貝,我不把他捧上天,是不會撒手的!”瘋子眯眼說道,視線一直遊走在城中各處,仿佛是要把城中角角落落悉數看盡眼底,很是古怪。
騎牛老道看了眼遠方,皺擰了兩下眉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有股說不出來的意味。
從城東遊逛到城西,再從城南踱步至城北,這一番近乎遊城的路程走下來,天色也就暗淡下來,到得月明星稀的夜晚,街上沒有了白晝時的太多喧囂,而是換成鶯鶯燕燕的女子行街,三兩為伴,走一路看一路,鳥雀一般碎碎念叨一路,行走其中,仿佛進了神山老林,耳畔裏盡是稀碎的鳥雀鳴叫。
瘋子本想再遊逛一番,奈何騎牛老道死活不肯,生拉硬拽將瘋子從女人堆裏拽到街攤酒肆落座,點上一桌美味佳肴後,騎牛老道無奈說道:“這滿城女子,沒有一個是人,雖說是香風拂麵,景色宜人,但隻要腦海裏一想到這些吹彈可破的皮囊下是各具奇態的異類生靈,老道這渾身的雞皮疙瘩就止不住的掉一地,而且你是怎麽做到臭而不聞的,這些女子由內而外散發的味道,縱然是紮身在胭脂水粉香薰堆裏,也是奇臭無比,老道看你雲淡風輕,一臉愜意,莫非是有什麽秘術神通?”
“騎牛的,你真的是掃興,這種萬妖出動的盛世美景,你不好好欣賞,反倒是問些不著四六的問題,莫非是道主自墜輪回出了差錯,對你有所影響?”瘋子視線釘在街上香粉堆裏,神色愜意,甚至連手裏的蛐蛐罐也舍得暫時擱下,改成雙手虛握的姿勢,看上去頗為古怪。
酒菜上桌,端菜掌櫃衝垂涎三尺的瘋子笑道:“這位爺,想不想花前月下,美人吹簫?”
瘋子戀戀不舍收回視線,打量過麵生同道中人笑意的掌櫃後,問道:“美人可以,吹簫還是算了吧!”
掌櫃忍不住打量一眼這個滿臉憧憬之色的家夥,關鍵是在身上幾處能裝銀子的地方看過,也就有所了解,心中暗想: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有錢人,口味真他娘的怪,家裏成堆的美色放著,反倒跑出來看這些爛大街的貨色!
“客官慢用!”聽出瘋子言語裏的拒絕之意,掌櫃便不再打攪,退身離開。
“好一個熱心腸的掌櫃,當真是令人感動,要不是我兜裏銀子不夠,還真想痛快答應,花錢月下,美人吹簫,良辰美景,千古流芳!”瘋子抖擻衣袖,表示自己窮的兩袖空空,隻能幹過眼癮,至於花銀子一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火灶後的掌櫃無奈一歎,兩袖空空的兩個窮鬼,還點這麽一桌子酒菜,難不成是想憑借這點把戲,吸引街上這些女子視線,當真是可笑至極!
瘋子笑了笑,說道:“騎牛的,你看看,我瘋子耐著性子在這座城裏遊逛一圈,為的就是能找出一些打消我心中那個念頭的東西,可事實如你所看,這幅眾生百態圖,我翻來覆去,看到的終究是吃人兩個字,連這街邊酒肆掌櫃,都想從月下吃人的勾當中擠出點油水,你說這座烏煙瘴氣造孽橫行的驛站,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嗎?”
騎牛老道沉吟一番,猶豫道:“萬千種惡近在眼前,但也不能不去欣賞其中點滴尚存的善,或許正是因為惡太多,微不足道的善就顯得尤為珍貴,勿以善小而不觀,與一惡障目有何區別?”
瘋子聞言輕笑起來,等到笑聲停止,方才撫掌說道:“說的真叫一個悅耳動聽,我就想知道,這些異類殘殺人族先賢時,有沒有如你所想這般,是不是充滿仁慈,滿懷善意,哦,或許騎牛的你說得對,這些異類在落下屠刀前,會在屠刀上塗點蜂蜜,這樣就不能說是殘忍了,畢竟人家屠刀上可是塗了蜂蜜的,對不對?”
屠刀上塗抹蜂蜜,與殺人後焚香自悔,沒什麽區別,有的隻是太多的可笑。
“這座車馬驛站一旦毀滅,我擔心會引發什麽不祥,陰兵借道自是少不了,萬一蹦出來幾個誰都想象不到的老怪物,你有把握應對嗎?”騎牛老道思量的較為長遠,眼下二人誰也不能隕落在此,仙墟大界的一攤子事得要去處理,況且仙墟大界的水也不淺,牽涉深廣,妖屍背後極有可能關聯到古地府這尊上古龐然大物,處理不好,光陰長河勢必會迎來一場誰也無法估量的浩劫!
縱然有道門,儒門以及一眾仙門世家在,騎牛老道仍舊認為一旦浩劫生起,古地府顯露出真實底蘊,整條光陰長河也無法扛下古地府的報複!
道主自墜輪回,其中目的之一,便是為了尋找古地府留下的點點滴滴,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剝離出一些鮮為人知的東西。
“嗬嗬,陰兵借道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騎牛的,你難道沒發諸如現陰兵借道這類不祥,皆是和人族密切相關,你幾時聽說混沌禁區發生過不祥?”瘋子略有肅穆之色,壓低了聲音,道:“所有的不祥,無論是古卷典籍記錄,還是耳聞眼見,你想想看,是不是都發生在人族地界,或者說至少有人族存在的地方?”
騎牛老道愣了一下,瘋子所說的這個問題,他素來沒有注意到,涉及不祥對於多數修士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事,能退避三舍恨不能遠離十萬八千裏遠,誰會願意多看多想一些,畢竟不祥帶來的無形因果,可不是什麽福運!
“難道你懷疑古史上發生的所有不祥,皆是人族在背後作為?”騎牛老道思襯一番,有些後脊冒涼氣,如果他這個揣測為真,那人族所做所為,究竟意欲何為?
瘋子剮了騎牛的一眼,氣笑道:“人族造出這種不祥,自己害自己,你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鬧著玩呢?”
“我說的是,不祥這整件事,亙古至今,所有的一切,很有可能是人族為了對付某個存在或者其他族群,精心謀劃出來的一種屯兵之道,暫且將那場或許關乎整個宇宙存亡的搏殺稱之為終極一戰,一方是人族所能聯合的一切勢力,一方是譬如古地府那樣的龐然大物,你想想看,或許人族大帝都有可能隕落的搏殺,這點不祥放在其中算什麽,不祥為什麽隻存在於人族地界,就是因為不祥背後可能是風雨欲來的死亡感知!”
騎牛老道徹底呆住,腦海思緒絮亂不堪,這種觀點放諸於萬古,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什麽終極一戰,什麽人族死亡……他有些難以理解,頭腦一片昏沉,心情更是雨中泥沙,渾濁不堪。
瘋子忍不住歎口氣,本來這些他不想透露一言半句,畢竟對於任何一個修士來說,他說的這些東西已然是離經叛道,荒唐至極,加之眼下還缺少強有力的佐證,無法證明真實,一旦公布於眾,勢必引來疾風暴雨,甚至山呼海嘯,故而瘋子隻能石沉心海,默默自我體會。
“做個如我一般優秀的人物,真的是太難了!”瘋子喃喃自語,一邊飲酒,一邊望著街上香粉堆,等待騎牛的穩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