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神仙有別佛爺空殼
做完謀算天道的大事,其餘的一些邊邊角角修修補補的小事,留給金鑾殿上皇帝老兒,瘋子渾然一身輕鬆。
在金鑾殿上留信一封,上書治國百策,也算是仁至義盡。
妖屍大軍止戈百年,人族終是有了殘喘之息,這百年光景來之不易,相信臥薪嚐膽後,必能勵精圖治,三千戰甲可吞妖屍百萬大軍。
無事情可做,瘋子也樂得清閑,拉著張聖人走街串巷,在這座氣運煥然一新的皇城街道,遊逛的不亦樂乎。
人族將士大敗妖屍大軍的捷報,這兩日已經傳回,所以全城百姓,無不歡天喜地,鳴樂鼓燃炮仗,全城上下陷入一片慶祝的喜樂氛圍。
城隍廟,土地廟等幾大荒涼已久的廟宇又變得重新香火鼎盛起來,據說這是在那位素來不拜鬼神的皇帝陛下登壇祭拜後,出現的新情況。
“張老頭,看著這麽多抬著豬頭走錯廟門的,你沒有一點想法?”
二人恰好從城隍廟經過時,著實被廟裏衝霄的香火氣息嚇了一跳,故而瘋子才會有此一問。
瘋子的意思,是說那位皇帝陛下必然是以為神仙下凡,先是在前陣力退妖屍大軍,而後又在金鑾殿上留下治國理政神策,扶住人族於危難,救萬民於水火。
所以,才會登壇祭天,感謝上天垂憐。
而儒門先師,對鬼神一說,態度曆來不明。
那位皇帝陛下一身所學,皆是儒門聖賢教誨,對待鬼神之說,自然與先師大相徑同,所以皇城中這些廟宇,昔日香火慘淡,原因在此。
而這次,那封神仙信箋,乃是瘋子執筆代書,其中鐵腕治國之策,多是出自瘋子,而懷柔待民之策,多是張聖人提出,二者加起來,湊夠了百策,留書於金鑾殿上。
所以,儒門這次,算是居功至偉,拋開瘋子單說,算是名副其實的“出了大力氣”的。
“人急燒香,狗急跳牆,沒什麽稀奇的!”
張聖人說道,其實他有些想說,商家這次出了大血,卻不見這個素來見錢眼開的瘋子怎麽跳腳,這裏麵難道有什麽貓膩不成?
隻是,瘋子故作高深不說,他也不好追問,商家已然出了大血,他再在傷口上撒鹽,可就不厚道了!
“這些百姓其實沒什麽錯,在他們心裏,什麽神啊仙啊的,都是一樣的,幾乎沒什麽區別,一地城隍也好,土地爺也罷,都是高坐神台,金身耀眼,享受百姓香火,凡俗有句話,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百姓認為你們這些神仙老爺,吃了我們孝敬的豬頭貢品,保佑我們自是理所應當,這其實沒什麽錯,但恰恰錯就錯在這裏,真正出了力氣的神仙老爺沒有享受到豬頭,而這些真身早就葬身河底的神庭老臣,金身空殼仍舊被擺在這裏占著位置,等下次再出現什麽問題,百姓需要神仙老爺出手,你說情況會變成個什麽樣子?”
瘋子彎腰,撿起地上一塊脫落的斑駁碎片,如今廟宇中神仙老爺金身皆是粉飾一新,這塊自然是昔日那些舊泥胚被打碎,被抬去墊路掉在地上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神仙老爺一樣逃不過這個道理!”
張聖人說道。
昔日那個神庭時代,可謂是摧殘輝煌到極致,先師在當時,不過是寂寂無名一小卒而已。
“走嘍,走嘍,隻要百姓開心,管他們抬著豬頭拜誰!”
瘋子眯眼,望著空中小有規模的單薄香火,恨不能順手牽羊。
街上,百姓敲鑼打鼓,抬著雞鴨豬羊,蜂蛹向各大重新開門的神仙廟宇。
從人群中抽身出來後,瘋子手裏多出一把小巧繡刀,這把繡刀是剛才混跡在人群中的扒手在割一位婦人繡囊時,被瘋子順手拿了過來,如今那位莫名丟了營生手段的扒手,尚且不知道怎麽回事。
“三教九流,人生百態,這才是人世真滋味!”
隨手一拋,繡刀畫弧飛出,釘在遠處城隍廟的匾額之上。
而就在繡刀沒入匾額後,城隍廟高空的虛淡香火氣運,莫名開始凝聚,變得好如雲旋一般,仿佛隱隱與繡刀在對峙。
一刀鎮之。
張聖人咧嘴一笑,這才是瘋子,不吃一點虧!
這一日,二人來到天際西邊一座仙韻盎然的山頭,仙門不大,算上老祖與一眾徒子徒孫,攏共才不過三四十人,相較一些動輒數百上千的仙門,這座仙門,真真是小之甚小。
“師兄,老祖莫不成練功走火入魔了不成,讓我們下山去那陣前與妖屍大軍對峙,算哪門子磨練啊?”
幾座無甚仙門氣派的茅草屋中,兩位年歲有差的男子,正在收拾下山隨身攜帶的東西。
其中年紀略小的男子,一身打有補丁的幹淨麻衣,腳上穿著草鞋,有些病懨懨的抱怨道。
“師弟,老祖的眼光比你我看的都要遠,下山磨煉一事,既然是老祖提出,想必自有其用意,雖然我等在山上修仙,不理凡俗,但總歸來說,你我都是人族一份子,而眼下人族有難,你我不出點氣力,山下的爹娘會怎麽看我們?”
年歲較長的男子,邊幫忙師弟收拾東西,邊語重心長解釋著。
“百年成仙,到時候下山,欺負你我的那些人,不知道還在不在?”
說到下山,年歲小的師弟,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百年成仙,下山榮歸故裏雲雲,這些話已經足足說了十餘年。
從昔日一個鼻唇掛“黃龍”的小娃娃,到如今修道小有所成的弱冠男子,報仇雪恨的心思,也一年一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生老病死,山下常態,上山之日起,老祖就說過,所以你我隻能拚命修行,趕在爹娘老去之前,修道有成下山,好讓爹娘看看,他們的兒子,沒有給他們丟臉!”
年長的師哥,其實也不比師弟大幾歲,但在山上來說,長幼有序,入門早一天,即是師哥。
“哎,師哥,這一堆東西,真不值多少銀子,我們這座仙門,要不是有老祖在,還不如山下那些有錢人家有排場!”
師弟歎息不已,之前以為山上仙門都是這般日子慘淡,但自打跟著老祖去過一次其他仙門後,心裏的平衡便從此打破。
“老祖說過,修心於我們山上之人而言,同樣重要,不是修身修術就足夠,修道一途走至最後,就如過獨木橋,必須心神合一,小心翼翼,才有可能平穩走過去,這次下山於陣前磨煉,怕是老祖用心良苦啊!”
師哥看著有些不滿的師弟,說道。
在山頭一山壁洞穴中,瘋子不請自來,衝這座仙門老祖打招呼,而後二人一番密談,張聖人在洞外,聽著那對師兄弟對話,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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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王丁,到這個村子已經百餘年光景,但樣子仍舊是纖毫未變,與她同輩的婦人,大都變成了年老色衰的老嫗,有者更是變成了一堆黃土。
在這個小村子裏,對王丁垂涎三尺的男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大都忌憚於王丁對門而居的那個一臉凶煞氣息的大和尚,所以登門拜訪就不太可能,隻能退而求其次,變成有事沒事從王丁門口佯裝路過,刻意掉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或者吟詩一首,可謂是花樣百出。
說起王丁對門而居的大和尚,這個小村子裏的人,上至耄耋老人,下到啼哭稚子,皆是如雷貫耳。
“屠刀佛爺”,這就是大和尚的法號,這個法號是其被村裏人一日好幾問後,大和尚極為不耐煩,便脫口而出說了這麽一個霸氣外露的法號。
屠刀佛爺,睡覺如打雷,說話像雷鳴,吃飯似打仗,行走若奔雷,放屁賽炸雷,總之,這位佛爺,與雷法是繞不開。
“王丁,你家的鹽粒借佛爺一點,炒菜炒一半,才發現鹽罐空空,炒菜不放鹽,滋味寡淡,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
屠刀佛爺,把王丁院門拍的砰砰作響,好像隨時都要變成碎屑。
“自己進來拿,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難不成還怕我一介女流不成?”
院中,正躺在樓閣小憩的王丁,笑吟吟說道。
王丁在這座小院裏,蓋造了一座相差無幾的樓閣,有事沒事,就躺在上麵小憩。
“多有不便,多有不便,你就抬抬手,不然佛爺菜炒糊了,可是要來你家吃飯的!”
屠刀佛爺大咧咧說道。
“已經借了這麽多年,佛爺大人,你就不能自己花銀子買點油鹽醬醋之類的,過日子可少不了這些東西,總來我這裏借,別人還以為我們有一腿呢!”
王丁看著門外直撓頭的佛爺,輕笑不已。
這位真身不詳的佛門魔殼,也是有趣至極,除了雷法之外,其他任何,皆是毫無半點見識的白丁。
佛門派這麽一個“白丁”過來盯她,也是有趣至極!
“王丁,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佛爺這身打扮,可是清心寡欲之人,被你這般潑髒水,隻能說佛爺我心性好,不願與你一般見識!”
佛爺氣鼓鼓說道。
“給你!”
王丁話音落地,一小罐鹽粒,從院中飛出,落在被氣到的大和尚手裏。
“壞了,壞了,火上還炒著菜,王丁,與你說這半天,菜都糊了,你害我啊!”
大和尚一個嗚呼哀嚎,急忙跑回自己院子。
王丁看的直樂嗬。
天天有這麽一個腦殼不轉圈的家夥,這日子總歸來說,不算無聊。
“王丁,你害我啊!”
大和尚院中,響起一陣鬼哭狼嚎。
吃著炒糊的菜,就著糙米飯,大和尚還是狼吞虎咽吃了三大碗。
特意記得吃完飯要洗碗的教訓,大和尚耐著性子,在水盆裏把油乎乎的大碗洗涮了一通。
然後得意洋洋捧著鹽罐,打著飽嗝,推開王丁院門,將鹽罐物歸原位後,大和尚不經意瞧見灶火上的鍋裏,還燜有一些肉食。
“王丁大妹子,你這鍋裏的肉食,可真香啊,隔著一條街,都聞到香味了!”
大和尚吸溜著嘴,摸著圓滾滾的肚皮,說道。
“想吃就吃,不用說這麽多!”
王丁難得大方一回。
“還是大妹子好啊,這肉聞起來就好吃……”
大和尚手忙腳亂從鍋裏撈起一塊塊頭最大的,燙的齜牙咧嘴,手舞足蹈,但卻樂得不行。
一通風卷殘雲後,少說有三斤的燜肉就入了好似無底洞的肚腹,大和尚吃得滿嘴流油,神魂出竅。
“吃完了?”
樓閣上,王丁問道。
“吃完了!”
大和尚揉著肚皮,說道。
“味道如何?”
王丁笑道。
“滋味真不錯!”
大和尚一連打了幾個飽嗝。
“哦,這些人肉本來是送給那些魔頭的上路飯,誰知道佛爺你喜好這一口,既然如此,那鍋裏剩的那些,就一並吃了吧!”
王丁終於攤牌。
平地一聲雷!
“王丁,你害我啊,佛爺怎麽能吃人肉,這可是破了葷戒,你害我啊……”
大和尚呆愣一陣後,驀然一屁股坐地,赫然如頑童撒潑打滾起來。
“你又沒問我,關我什麽事?”
王丁翻個白眼,笑道。
“王丁,那些魔頭怎麽會跟你這麽好,是不是你給他們使了**藥?”
大和尚坐在地上,不再撒潑打滾,而是一臉好奇地問道。
“簡單,佛爺你要是肯把家裏藏的那些酒水送幾壇子,想來關係也不會太差!”
王丁說道。
屠刀佛爺,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典型的修心不修身。
“嘿嘿,那些老家夥能嚐出什麽滋味,壇子裏灌點清水,一樣能喝出酒味來,所以送酒沒有用啊!”
大和尚撓頭說道。
“你想跟我去見那些魔頭?”
王丁名字顧問。
“想又不想!”
大和尚低頭,看著油乎乎的僧袍上一道無法愈合的口子,有些心虛。
先前,大和尚跟上王丁去過一次,僧袍上的口子,也是那次被一頭老魔所留。
已經六十年。
“你不去,那我就去了!”
王丁攬袖,將灶火上的一鍋肉收入袖中,準備離去。
“等一下!”
大和尚心思不定,猶豫不決。
給僧袍留下口子的老魔,可對他說過,再來的話,他的金剛不壞之身,就是這般下場。
可不去的話,如何與那些老魔講經論法?
大和尚覺得從未有過這般頭疼!
好像神魂被抽空!
而他就像是一具麽得半點腦子的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