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古三娘的盤算
黎佳坤這話一出,偏廳氣氛立馬尷尬起來。
阿春和阿秋本在小心吃東西,見狀也不敢吃了,抿著唇看向貞娘。
貞娘渾然不覺不自在地衝兩人笑笑,安撫過兩人,這才看向黎佳坤,態度端正地道:“我並沒有戲弄燕娘,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問我娘,我做飯調味就比別人調的好。外頭人說我這叫有天賦,天生做這個的。”
黎燕娘也有些怕了,扯了下黎佳坤的袖子,想讓他別恁嚴肅,叫人怪下不了台的。
黎佳坤依舊不信,但是與貞娘四目相對,見她目光坦然,沒絲毫躲避,有些信她的話,卻又覺得自己麵子上掛不住,就丟了一句:“我要去溫書了。”
貞娘自然不會跟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一般見識,心裏卻忍不住扶額,這才到人家家裏做客就弄成這樣,自己這是什麽體質。
偏廳另外有門與廊子連著,並不需要通過正堂出去,倒是沒有驚擾到正堂裏正在說話的人。黎燕娘已跟著她娘學著接物待人了,雖說年歲不大,有是性子活潑的,卻知道這是在自己家,得盡好“地主之誼”,不能像二哥那麽甩袖子走了。她到底年少,不夠沉穩,看到黎佳坤出去連忙起身追了幾步,見她二哥當真不給人情麵走了,便退了回來。
貞娘心中歎氣,看著阿春和阿秋讓他們不要一個勁兒地吃人家的點心,見燕娘回來了,衝她笑笑道:“真是不好意思。”
燕娘替她二哥覺得丟臉,哪有當眾對著客人甩臉子走人的道理,有些尷尬地衝貞娘笑笑,下意識摸了一個點心往嘴裏塞。
一時間,偏廳冷寂下來。
*****
“你二哥就是個愣頭青。”吃罷晚飯,古三娘聽了小女兒告黎佳坤的狀,瞪了黎佳坤一眼,又誇黎燕娘,“燕娘真是大了,能替娘分憂了。”
黎佳坤不服氣道:“哪有生而知之的道理?她分明就是騙人,糊弄妹妹的。”
“有沒有生而知之的,娘是不知道,可有些人天生在一些事兒上就比別人多根筋也不是沒有。你看你同窗肖春望,他打小就讀書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古三娘誇了別人家的孩子,又囑咐了黎佳坤好生讀書,見他還有些不服氣,繼而嚴厲教育道,“即便她說了假話,你又怎可當著她的麵揭穿她,叫她下不了台。沒聽人說,打人不打臉,接話不揭短。你和同窗處著,你也這麽大大咧咧地揭人家的底?”
黎佳坤輕嚷了一聲:“那不是騙人嗎?”
古三娘聽他這話,看他神態,便知道自己的話沒叫他聽心裏去,正欲再和他分說幾句,卻見丈夫打簾子進來了,忙問道:“都交代好了?”
黎定魁笑道:“不過白囑咐幾句,我看定山兄弟那樣子,明日裏少不得要陪著去一趟馮家。”
古三娘沒說黎定山的不妥當,隻道:“我瞧著定山兄弟是個實誠人,一個村一個族的,該幫就得幫。咱們住在縣城裏頭,遇到事兒不出頭不露麵,等日後用到族裏人了,怕是沒誰出麵給你說好話。”
黎定魁忙讚古三娘是自己的賢妻,又看女兒昏昏欲睡,小兒子垮著臉受訓了,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古三娘將黎燕娘跟她說的事兒說給黎定魁聽,看著兒子抱怨道:“我看他是讀書讀傻了,哪有當人麵那麽說人的?”
黎定魁倒是沒訓兒子,對他道:“你母親是婦道人家,你爹也隻是粗識幾個字,大道理不太懂,卻覺得你娘這話說的不錯。不過,這道理是咱們家裏頭過日子與人打交道的道理,不見得適用於你們這些書生。不如明日裏,你拿這個問題請教一下你先生,看你娘的話可有道理否?”
黎佳坤聽他爹這麽說,立馬垂頭,不敢多言,隻訥訥說了一聲:“是。”
等兒子走了,黎定魁輕笑一聲,跟妻子古三年淺言道:“我竟生了個方正的兒子。”
古三娘卻不客氣道:“我看他是讀書讀傻了,迂得可以。”歎口氣,不提兒子,轉而問道,“貞娘,她這是真在灶上比別人多根筋,還是有啥內裏咱不知道的情況?”
對這個問題,黎定魁也沒十足十的把握,沉吟須臾道:“我瞧著定山兄弟那樣子,他那閨女怕是天生就在這事兒上比別人多根筋。”
古三娘拍著小女兒的脊背,讓她起來去隔壁小耳房睡覺,安頓好人,回來低聲同黎定魁道:“我跟你說個事兒,你聽聽就成。”
黎定魁看她遲疑,打著哈欠道:“咋啦?”
古三娘低聲道:“你也知道我三姑嫁那家門裏出道爺,她家裏有個老話,說山靈不出龍就出禍害,地靈不出人傑就出災秧,人靈過頭了壽不夠。”
“這話,你可別當著人麵說。”黎定魁也知道古三娘這娘家三姑嫁的那家的情況,代代都有修道的,前年剛送了一個子侄去玉清觀。族人裏頭給人看相算命的更不再少數,城隍廟的風水就是這家出的道爺給看的。他跟人家離得遠,去玉清觀燒香也沾不了光,見不了那位真人的麵,卻不妨礙他對人家的推崇。
古三娘嗔怪他一眼道:“我是老二那種沒眼色的?我是想著這閨女要真是個靈的,還是別著急出來支攤子做生意,也找個人問問情況。別是借了天福,咱們這些小老百姓,用了受不住折福。”
黎定魁聽了這話,輕笑道:“這話咱可不好開口說。他家那閨女本來就是抱來的,咱再說這些有的沒的,叫人心裏咋想,一個想不好往心裏頭彎了,別住勁兒出不來了,可就要惱咱這些人了。”
古三娘打著哈欠道:“睡吧,睡吧。我就那麽混說一句。”
而肖氏這廂見丈夫回來了,孩子們也都睡過去了,問了他與黎定魁交談的情況,把貞娘跟她說的偏廳情況跟黎定魁輕聲說了。她沒說黎佳坤是個二愣子,讚道:“擱城裏長大的閨女就是不一樣。他家燕娘跟咱家貞娘一般大的,做事兒特別有譜,定魁家的嫂子是個賢惠的。”
自家婆娘誇別人家婆娘,黎定山敷衍著應了聲,沒發表啥意見。其實,他著實無法發表啥意見。
肖氏說了這閑話,又推了黎定山一把,低聲道:“我看了一路,又聽馮大爺他們說做生意的事兒,我尋思著這做生意怕是不容易。咱也不識字,算賬也就算個大差不差……不如,不如,做買賣這事兒就算了。咱閨女,也是個不差的,不如先不支鋪了,叫咱閨女也讀兩年書,識兩字會算賬,咱在出來做買賣?你覺得咋樣?”
結果,她羅裏吧嗦說了一大通,問黎定山的意見時,黎定山已打起了呼嚕。
肖氏狠狠擰了黎定山一把,沒把人擰醒,歎了口氣,也眯著眼準備睡去。
貞娘實在太困,早早睡死過去,也沒聽到她娘肖氏這一通話,不然鐵定一晚上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