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黎定魁家
不獨貞娘如此,姚廷芳亦發現自己的異常情況沒再出現。大抵性情之故,他察覺到異樣心下自然也有疑惑,卻沒似貞娘那般被莫可名狀的情緒攫住心神。
貞娘也沒沉吟太久,因為阿春和阿秋坐上牛車,視野更廣一些後,看到什麽都要唧唧咋咋說一說。她尋思著這事兒怕跟自己為啥穿越一般難以搞明白,思量再三尋不到自圓其說的理由後索性拋開不去深思了。
說起來,貞娘前世在神秘一事兒上也有過些許遭遇。那是她剛遭遇訂婚宴未婚夫缺席的尷尬局麵,覺得頗受傷害,根本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變故,非要尋到對方問一聲“憑什麽”。好容易尋到對方所在的地方,由幾個朋友陪同著去見人的途中,遇到了一樁奇事兒。
那是一段山路,因為她狀態極為不好,山路卻不太好走,朋友們隻得將她安排在中間。剛入山,大約走了三四個小時的樣子,途中累了站著歇息,突地一塊大石頭砸下來。這石頭獨獨朝著她砸來,事發就在一瞬間,眾人根本來不及眨眼睛,何況談救人。求生欲讓她躲避,失足往山崖下跌去,那一瞬間大腦宕機,一片空白,莫說憤怒、為什麽,連“啊”都未曾喊出口……不過,得了天幸,老天保佑,她竟然真跟電視劇演的那樣被懸崖峭壁上一斜出來樹給救了。
驚魂落定之後,什麽為什麽、憑什麽,全都統統見鬼去了。她是打心眼裏覺得千鈞一發之際,那一瞬的生死之間,愛恨情仇都成雲煙,唯有凝滯與空白才是生命的真諦。
她沒有上山,也沒再見對方,就此放下從前的人生,決心隨心所欲而活著。這些年,哪怕遭遇了穿越,她都沒有後悔過,遺恨過,當然有過難過、委屈,以及諸多屬於人的情緒和情感,她都能勇於走出來,就在於那一遭生死遭遇。
麵對生死,無論是否是突如其來,都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憑什麽可問。活著,無論你遭遇了什麽,勇敢地承擔起來,比尋找那麽多為什麽更有樂趣,不是嗎?
哪怕活得並不體麵,並不一定十分的快活,並不見得十足的康健。存在著,抑或說是活著,快樂本就是隨便的事,不該成為生活、生存的目標。
途中,肖氏隻顧著對比來對比去,也沒心思顧及貞娘。她要給黎定魁家買點禮,不然一家子去人家住,若是沒錢也就罷了,剛發了一筆小財,即便是同鄉也太失禮了。她這人也不愛貪占人家的便宜,就想在禮數上做足,不過剛脫貧,骨子裏還是比較節(吝)儉(嗇)。她最終選了幾樣子點心,快到黎定魁家之際,又細細交代了貞娘、阿春和阿秋他們姐弟三人見到人如何說話。
黎定魁家一早就知道黎定山家要來縣城,還會住進他家裏頭。因為曬秋後,村裏一些送客商的人就來給他家送過信兒了。很顯然,他家也知道黎貞娘家因為黎貞娘發財了,還知道了一些村裏其他消息。所以等黎定山一家子到的時候,黎定魁家絲毫沒覺得意外,忙招呼道:“我尋思著你們就該這一兩天來,還準備明個兒起打發人去城門口等著呢,倒是叫你們先到了。”
黎定魁是個與黎定山身量差不多的漢子,不過做的是文房四寶的生意,人看著頗為斯文,說話什麽的也是極為客氣。
黎定山不善言辭,被他熱絡地迎著往家裏去,也隻知道憨憨地說:“真是麻煩了。”
肖氏一個婦道人家,縱是在爽利,這等時候也是不便插話,隻能在心裏幹著急。至於貞娘姐弟三人,更是沒他們說話的地兒了。好在黎定魁家這鋪子是前鋪後院,並不需要繞太遠去進他家院子,隻需要繞到內巷,就能趕著牛車進門了。
他們一來,黎定魁就打發小二去內院跟妻子說一聲。這小二也是清溝黎本家,黎貞娘該叫一聲哥的,黎佳鳴。
黎定魁的妻子不是清溝黎一帶的人,而是地地道道的縣城土著,家裏並不是什麽書香門第,往上數祖輩四代人都在衙門吃吏人飯。她娘家姓古,家裏排行老三,閨閣稱一聲古三娘,嫁給黎定魁後,也沒在清溝黎住過。不過,這古三娘並非性情驕矜之人,與丈夫性情相投,自己有兒有女,娘家能替自己撐得起門麵,生活舒心自在,待人也多一分寬容厚道。又兼著黎定魁的親大哥是村裏頭的教書先生,他家幾乎每年都要幫著族裏往外安排一兩個不打算再考的族人,而古三娘基本沒給黎定魁拖過後腿,他們兩口子,甚至說他們這一房在村裏頭口碑還是很不錯的。
古三娘自是聽人說過黎定山家的遭遇,還回娘家跟娘家人八卦過,隻念這是什麽“好人有好報”,當黎定山一家子是實在人看。這會兒聽說黎定山一家子來了,忙迎了出去,見肖氏頗為客氣地帶了禮,更覺得這家人知禮節。
古三娘個頭沒肖氏高,比肖氏年長近十歲,大兒子如今正說著親。因為常年不幹體力活,人看起來比肖氏白淨,而她日子過的還不錯,頗為愛笑,顯得十分和善。
肖氏等人被迎進正堂,分了主賓男女落座後,古三娘又喊了自家孩子與黎定山一家子見了麵,孩子見互道了姓名。
黎定魁的兩個兒子,大的叫黎佳成,小的叫黎佳坤。黎佳成讀書一般般,又是長子,日後怕是要繼承家業,去年不上學了,就跟著老爹在鋪子學著做生意。黎佳坤讀書還算有些天賦,如今是縣學的走讀生,有點讀書人的清高與驕傲。閨女是老小,與貞娘一般年歲,叫燕娘,性子不像爹娘,據說有點像她外婆,比她娘更利落熱情。
一番見禮後,黎定魁留下大兒子,打發了小兒子和小閨女帶著貞娘姐弟三人去偏廳吃果子,兩家子才開始說正事兒。
黎定山是個口吃不利落的,落座後,基本都是肖氏在說。古三娘已經知道了黎定山家情況,對她頗有點同情,倒是沒覺得她挾持著丈夫不叫丈夫當家。遇到事兒說不出來,這……這家著實不好當。
所謂正事兒有兩樁,一樁就是去馮家教人家做菜,這個隻需要體體麵麵去,好生教了就成了;第二樁是黎定山兩口子想借著貞娘這手藝在縣城支個攤。這支攤理鋪的事兒,也不是一時兩刻就能成的,他們兩口子也是來縣城摸摸底看看情況,再找同鄉同族問問意見。
貞娘其實想聽聽大人說什麽,可黎定魁家的閨女,黎燕娘卻熱情好客地拉著她問東問西,十分好奇她怎麽就會做菜了,還能賣錢。
實話,貞娘自然是不能講的,哄人的話她也懶得多想,就睜著大眼睛,跟人家說:“就那麽會了啊,一做就會啦。”
黎佳坤聽得哼了一聲道:“若不想說,如實相告便是了,何須如此戲弄於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