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這宅子的主人,都死了
回去的路上,蕭靖鐸帶我去了一趟附近的警察局。
我爸的那場車禍,最終造成我爸喪生而肇事者始終在逃,半個月多月前這件事曾經在東寧交警和警察局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轟動,所以說起我是那件事喪生者的女兒時,警察局的大多數人都還記得。
這種時候,我不得不再次佩服蕭靖鐸的交際能力。
我等在大廳的椅子上,沒有五分鍾,蕭靖鐸就拿著一個地址出來了,“走吧,”他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看我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就拿著那張紙條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問出來了,你爸出世的那個路口,我帶你到當時處理這件事的警察局和交警大隊再去問問,看看能不能調出當天的監控器錄像給你看看。”
我點點頭,被蕭靖鐸拉著又往下一個地點走。
其實他做這一切,都是我提出來的。
本來他說時隔這麽久,又有周家的人在暗中操作,當初就算留下什麽線索,此刻也早就已經被打掃得沒有任何痕跡了。
他說去了也白去,可是我堅持。
我就像是個病急亂投醫的膏肓病人,或者更像是一個可憐而狼狽的蒙頭蒼蠅,在困境裏跌跌撞撞,不放棄任何一個有可能的出口。
所以蕭靖鐸帶我去,開著他那輛大慕尚滿城的跑,最終在交警遺憾的目光中,讓我親耳聽見答案……
“你既然是家屬,怎麽拖到現在才來?當時路口的監控錄像在出事的三天後就被上級取走了,說是查案需要——他們要繼續搜捕肇事逃逸的司機嘛。”
蕭靖鐸看了我一眼。
我感覺得到,卻沒有抬頭。
但是心裏已經非常明白,所謂的“查案需要”,恐怕就是周家從中做了手腳,讓人把當時的監控錄像拿走了。
並且,拿走之後,可能現在已經銷毀得連渣都不剩……
我木然的道了謝,好像靈魂離體似的,就如同當初的張楓一樣,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那一天,怎麽回的家,怎麽吃的飯,怎麽上的床睡的覺,我通通都不知道。
唯一記得的,隻有那天晚上連成一竄的夢。
夢裏,反反複複,始終都是我爸的聲音……
仿佛就在我耳邊響起,一聲又一聲,聲聲泣血地喊著我的名字——
“琥珀……琥珀……”
哪怕是睡著,在睡夢中我也知道,我睡的實在不安穩,我翻來覆去,想要在黑暗中尋找爸爸的身影,即使那聲音聽起來好像他就在我的附近,可是我找不到,我覺得我爸很痛苦,我也很難受,我想要回應他,然而拚命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像是被夢魘住了,又像是在夢裏,陷入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噩夢。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睡了整夜,直到手機鈴聲越響越大,才把我從無力掙紮的睡夢中狠狠拉了出來……
就好像被人潑了一盆冰水,我猛然睜眼,外麵天光乍泄,而我就好像是跑了一夜的馬拉鬆,連抬起胳膊去那手機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好不容易拿到手機,上麵卻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
我莫名其妙累的不行,不想接,可是偏偏鈴聲響個沒完沒了。
無力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但是一接通我就後悔了。
我發誓,如果我知道這個電話號碼是誰的,那麽我一定不僅會掛斷電話,我還會關機。然而,當我接起來並且意識到對方是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季琥珀。”
沉穩幹練的聲音通過聽筒傳進我耳朵的時候,我幾乎本能地就要掛斷電話,然而對方卻仿佛能隔著千裏看見這裏的一切似的,在我有動作之前,冷冷地拋出一句話,輕而易舉地阻止了我……
“——如果你現在敢掛斷電話,我保證,明天我媽就會帶著律師團到東寧找到你,拿著你和那個神棍的醜聞,逼著你跟我弟弟離婚。”
是蕭琰。
我不自覺地攥緊手機,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卻到底還是沒有掛斷……
——我相信這個男人對我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是在開玩笑。
哪怕隻是當初在蕭靖鐸的家裏見到過那麽兩麵,我還是不喜歡蕭二的這個大哥,或者……根本就不是不喜歡,而是怕。
對……應該是這樣,我怕他。
那個仿佛每一個動作都帶有目的性,每一句話都咄咄逼人,每一個眼神都飽含陰謀的男人——讓我本能地看到忌憚……
我不說話,對方等了一會兒,大概失去了耐心,嚴厲的語氣更透出幾分不悅來,“我讓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我竭力讓自己在這樣頤指氣使的嚴厲聲音中,讓自己聽起來從容而冷淡,“我不明白你再說什麽。”
“是麽?”那邊,男人哼笑,無端端透著殘忍的味道,“那我就浪費時間再提醒你一遍——讓你查的,關於現在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我那個弟弟,他是人是鬼的事情,你查出什麽結果沒有?”
他這麽一說,我倒是真的想起了當初他闖進蕭靖鐸的房間,逼著我對我說的那些話。也許是因為現在我跟蕭二的感情越來越好,所以乍然又聽見這種懷疑,我卻隻想冷笑,“作為蕭靖鐸的大哥,卻時時刻刻都在懷疑自己弟弟是個鬼——蕭先生,您是何居心?”
“我什麽居心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隻需要知道,如果你不能給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自己會是什麽後果就行了。”
蕭琰低低的笑聲蔓延出來,連每一個細微的震動和顫音都讓我覺得厭惡惡心。
大概是被連番打擊得已經極度壓抑的心理再無法裝載和承受更多,我未經思考,更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自信,居然一股火直衝腦門的跟蕭琰針鋒相對,“我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後果。或者退一萬步講,無論是什麽後果,我相信蕭靖鐸都會保護我的。蕭先生既然人不在東寧,就不要再伸手夠這邊的事情了。您貴人事忙,何必總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喲,半個月沒見,弟妹倒是越發的牙尖嘴利了。”他用鼻子不屑地冷冷哼笑,當那輕慢又陰險的笑聲停止,他聲音極度危險地警告我,“不要以為真的攀上了老二,我就拿你沒辦法——你在東寧,但你忘了你的學校還在嶺南吧?網上早就八出來你是這邊電影學院表演係的學生,現在你的那些同學校友可都是眾說紛紜,就等著看你的好戲呢。難不成,弟妹你是想讓我幫你推波助瀾,再演一出?”
“你!——”我一時氣結,如果此刻蕭琰就站在我麵前,恐怕我早就控製不住自己,此刻已經一巴掌招呼上去了……“簡直卑鄙無恥!”
“弟妹真是過獎了。這才哪到哪,”蕭琰在對麵老神在在地絲毫也不被我的罵聲所影響,“乖乖的,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否則的話,還有更卑鄙無恥的,相信我,你一定不會想要知道的。”
“……”我像是嗓子裏被塞了個煮雞蛋,燙得慌堵得慌,就像是好不容易蓄起的滿身力量在頃刻間都打在了棉花上,反而精氣神也輸給了對方……
我疲憊地掐住眉心閉上眼,挫敗地倒回床上,一時間再找不到任何爭辯的力氣,隻能泄氣又沒出息地實話實說,“……蕭靖鐸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他每天都活生生的待在我身邊,做一切正常人該做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是鬼?”
那邊,蕭琰的聲音不為所動,“但你怎麽能像我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這也要證明?”我瞬間又睜開眼睛,隻覺得好笑,“蕭先生,您不覺得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就好像某些機構要居民證明‘你媽是你媽’一樣可笑嗎?”
“……”電話那邊似乎短暫的沉默了一下,然後我聽見重重的呼氣的鼻音,好像是再宣泄著某種同樣在拚命壓抑的不滿情緒,然後,我隔著電話聽見蕭琰低低的喊我的名字,充滿了警告,“季琥珀!”
“蕭先生,”我也回應他,為了不讓他繼續再在這種不僅毫無意義,說出去可能還會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上糾纏,我擺正態度,端正語氣,慢慢的,以保證每一個字都不會被誤認的清晰吐字,和確保聽到這話的聲音不會以為我在開玩笑的認真態度,誠實地回答他:“——我是認真的。我已經說了,蕭靖鐸每天都做跟正常人一樣的事情——吃喝拉撒睡,他沒有夜裏忽然變成鬼來嚇我,也沒有忽然走著走著就狂性大發的要吃人害人,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真相,都已經告訴你了,你卻還是懷疑,那麽,還要讓我再說什麽呢?”
“是麽?”靜默之後,蕭琰的聲音再度響起,伴隨了那種仿佛無時無刻不在醞釀著什麽陰謀的哼笑,“我親愛的弟妹,你還真是……傻得可愛。”
我咬住嘴唇,幾乎是在瞬間就直覺得他接下來要挑撥我和蕭二的關係,所以立刻戒備道:“你想說什麽?”
“既然你自己什麽都沒發覺,那麽,有些事情,就讓我這個當哥哥的告訴你。”
“我不想聽。”
“你必須聽,”蕭琰的聲音淡淡的,有點好像是在看好戲的期待,但更多的是什麽都沒有的漠然,“否則你會後悔的。”
“……”我猶豫了一下,已經放在掛斷鍵上方的手指,最終沒有落下去。
——可是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直接掛斷這個電話,為什麽……還要繼續聽蕭琰說話,為什麽……要讓自己知道那個讓我幾乎立刻悚然而驚的消息。
如果這時候什麽都不知道,那麽後來的事情……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
然而,當我知道後悔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至於現在,還什麽都被蒙在鼓裏的我,隻知道沉默的聽蕭琰把整件事裏他想讓我知道的那部分告訴我。
“你現在跟我弟弟住在明清苑,對吧?”
我對他又來自本能的抗拒,所以也沒什麽好客氣的直接回嘴,“你早就已經查清楚了吧?何必再問我。”
“不,我問你,不是我想要確定什麽,而隻是先再一次提醒你,你住在哪裏。”
我皺眉,聽這些啞謎似的東西,語氣已經很不耐煩,“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現在你們住的那套房子,是在不久前——也就是我弟弟車禍醒來之後,被他自己買下的。直到現在,他買下那棟房子,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如果不是為了找到事情的真相我特意留意你們的行蹤,恐怕到現在,我們家裏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居然還在東寧有這麽一處房產。”
!!!
蕭琰語氣平平,可是再聽見這個消息的瞬間,我卻差點拿不住電話!
——什麽叫車禍之後才買的這棟房子?我清清楚楚的記得,剛來到這裏的那天晚上,蕭靖鐸親口跟我說過,他是七年前買下這裏的!而且當時我還特意對這座宅子曾經是積陰地的事情暗自擔憂了半天!
這……怎麽又變成他最近才買的了?!
我咬緊嘴唇表示質疑,然而我卻覺得自己嘴唇的溫度有些微微的涼,“你的消息來源錯了吧?蕭靖鐸跟我說過,這裏的房子,他買了七年了。”
“七年?”蕭琰慢慢重複了一遍,接著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說:“這樣說來……你們住的那地方,倒真是問題的切入點的。”
“……”而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情急之下,我對這個男人說了不該說的話,也許,會給蕭靖鐸帶來困擾。
可是這種擔心並沒有在我心裏存在多久,因為蕭琰接下來說的話對我而言實在太有衝擊力,說是天崩地裂石破驚天也毫不為過,這種平時會讓我耿耿於懷的憂慮和糾結,在此刻,卻仿佛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細枝末節。因為蕭琰說的是——
“既然待在你身邊的那個‘蕭靖鐸’沒有告訴你實話,我想,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宅子,在‘蕭靖鐸’之前,七年前宅院剛建好的時候,第一個買主叫莫一,可是他沒住多久就死了,他死之後,七年間,那所謂的明清苑樓王,幾經轉手,而曾經擁有它的所有的主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
蕭琰頓了頓,然後就好像生怕我聽不清楚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似的,一字一頓,用一種冷然的語調,擲地有聲地對我說:
“——他們到最後,都隻有死亡這一個結局。並且……無、一、例、外!”
最後這句話,句句如擂鼓,一下又一下毫不客氣的重擊在我心頭,轟然巨響中,我隻覺得全身的熱度都在刷然退去,我大腦一片空白,手指冰涼僵冷,手機終於脫手,滑落床沿摔在地上,伴著一聲重物落地的細碎聲響,蕭琰那讓我覺得無比恐懼的聲音,終於戛然而止。
可是每一句話,都成了回音,在我耳邊、在我腦子裏、在我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每一點血肉中回蕩,猶如魔音重重,將我帶進恐懼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