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交付真心於羨魚
冰雪覆蓋著的魑穀穀頂,寂無一人。長記緩緩地走著,繞到那個之前重裏孤出現的石室,那石室的入口已經被冰晶封住,進不去了,裏邊也瞧不見什麽人。
除了上一次帶羨魚過來,她是從未來過魑穀的,也不熟悉這裏。抱著雙臂漫無目的地在穀頂轉悠,走到一處雪比較淺的地方,便看見一條下去的小路。這裏應該沒有別的路了,就暫且走下去看看吧。
就這樣,身著白色道袍的女子在一片潔白冰雪中行走著,靜靜悄悄,隻有風雪的呼呼聲。女子一臉平靜,墨色的長發如瀑垂下來,那張美麗的容顏不知怎的隱隱約約有些看破一切的神色。下山的路稍微平緩了下來,長記緩緩地走著,很快便發現身旁一棵被雪壓著枝椏的大樹後邊,有一座看似陰森森的宮殿。
宮殿上的牌匾書寫了“霧森殿”三個字。看樣子這應該是魑穀的大殿了,從外邊看上去,裏邊似乎有種荒蕪的感覺。長記深深吸了一口氣,壯了壯膽子,便雙手捏著衣裳,緩緩地走了進去。
霧森殿內很昏暗,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石雕,似乎微微泛著綠色的光,長記警惕地四處看著,心裏有些害怕,萬一突然蹦出個幽靈還是鬼怪怎麽辦?自己一個人要是打不過,那重裏孤可不見得會對她伸出援手。
“扭扭捏捏的,這可不像是你啊。”
正是一片寂靜呢,突然間就響起一個冷漠的聲音,將長記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便看見重裏孤正悠閑地坐於殿中的榻上,像是在看一個笑話地那樣看著長記。嘴角微微勾著,這種令人厭惡的神情出現在那張臉上,竟然顯得更有幾分好看與令人著迷。長記突然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頓,眼前這個人這麽狠毒,自己怎麽會對他有幻想,真是可笑。差異的臉上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清了清嗓子便說:
“羨魚呢?”
“你可還沒說我的條件你是否答應?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重裏孤慢條斯理地說著。
長記將那方錦帕從袖中取了出來,朝著重裏孤晃了晃:“我本就真心待他,所以你的要求我算是早就履行了。”
那張熟悉的麵孔猶如鬼魅那般冷冷笑著:“也就是說,你早就對他動了凡心嗎?別忘了,他並不是一個人。”
長記的臉上有些尷尬,憋著氣說:“就算他隻是你的一部分,那也比你這種魔頭強!”
“哦?”重裏孤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禁感覺有些可笑,“那麽他對你動過凡心嗎?”
這一句,便把長記給問得愣住了。他曾稱讚過於流珠,說過長記她不像個姑娘家。她刁鑽蠻橫,他似乎一直是將她當成兄弟。可是,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也會擔心,會著急……
看著眼前的女子緊緊地捏住那方錦帕,神情呆滯,重裏孤便伸出手,“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掌。
緩緩地,從一處石雕後邊走出一名身著純白色道袍的男子。麵無表情,睜開的眼睛像失了魂那般無神,空洞的眼珠子定定地盯著長記。
“羨魚!”
看見差一點就失去的男子,長記終於忍不住,丟下手中的錦帕便衝了上去,緊緊地將他抱住,靠在他溫柔的肩膀上,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著。
“你終於醒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已經沒事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語無倫次地哽咽著,霧森殿內除了女子的啜泣聲,便再無別的聲響,靜默著。那一方錦帕靜靜地躺在地上,重裏孤神情複雜地盯著錦帕,那錦帕上是他親手寫下的“交付真心於羨魚”。他的目的是達到了,但似乎心中並沒有預料之中的那份快感與滿足。
“離開魑穀之前,他不會有任何意識,所以你還是出去了再哭吧。”冷冷地說著,臉上滿是嘲諷。
長記將羨魚放開,抹了抹眼淚,看見眼前的男子果然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那樣定定地站著。
“我可以帶他走了嗎?”長記扭過頭看向重裏孤。
“隨意。”似乎不願意多說。
長記拉住羨魚的手,說了一句“我們走”,便往外走著。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在門口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看向重裏孤,他正一臉陰沉地看著她。
“你提出的條件,我會做到的。”
抿了抿嘴唇,便頭也不回地帶著羨魚離開的霧森殿。
看著二人這樣決然地消失在自己麵前,重裏孤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明明就是他布下的局,為何當她哭著將羨魚抱住的時候,他竟隱隱有些難以忍受。她雖不像石室曼陀羅花下的女子,那般溫柔婉約,也不像那個被自己挖了心的女子那般冷豔倔強,但不知為何,看見她,便像是同時看見了兩個身影。
外麵便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長記拉著羨魚緩緩地走著,時而看看腳下的路,時而看看此時一臉呆滯的男子,竟然勾著嘴角,傻傻地笑著。
“長記!”
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長記猛地回過頭去,便看見臨殊正一臉擔憂地站在身後,看著她。
來得突然,長記看了看身旁依舊無意識的羨魚,又看了看臨殊,不知道該作何解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竟然呆呆地站在雪中,看著那位貌若天人的男子責怪地快步走近她身邊。
“你怎可獨自一人到這魑穀來?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他說得很氣憤,雙手抓著她的肩膀晃動著。
“我……”長記勉強地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安全地把羨魚帶出來了嗎?”
臨殊看著眼前木頭般的男子,臉上更加憂愁了:“你到底做了什麽,他才會答應你的要求?”
長記愣愣地將目光落於別處,不敢再去看臨殊。重裏孤說過要她絕對保密,所以她絕對不可以告訴他事情的原委。但臨殊的神情是那種不可隱瞞的堅定,她不知道該撒一個怎樣的謊,才能讓他不起疑心。
看著長記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麽來,臨殊沉著臉:“他是不是又要你的心了?”
聽見這句話,長記猛地看向臨殊,一個勁兒地搖搖頭:“不是不是,他隻是……隻是……”
聲音微弱,皺著眉頭思索著,突然便堅定地說:“他隻是要我照顧好羨魚,就算是付出生命也要照顧羨魚!”
這個答案,就像是重裏孤開出的條件那般莫名其妙,但又似乎是不觸及自己許下的要保密的諾言。悄悄抬眼觀看著臨殊的神情,隻見他已經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臨殊像是喃喃自語那般聲音很小,眉頭微微皺著。
看來他信了,長記鬆了一口氣,便清了清嗓子:“好啦,這裏好冷啊,我們快回北冥去吧。”
“好。你們隨我走吧。”臨殊向長記伸了伸手。
“不用了,我現在自己也可以去北冥了。”說著,便得意地喚出了那條大蛇,“看見沒有,這就是我的蛇皮九節鞭,是不是很厲害?”
看著眼前的女子似乎恢複了以往的開懷,臨殊收起了心中的疑慮,微微笑著:“那麽它可以帶著三個人到北冥嗎?”
“這……”長記扭過頭疑惑地看向那條大蛇,畢竟隻有她被大蛇帶過,雖然蛇身很長,但是並不清楚大蛇能不能承受住三個人的重量。
隻見那條大蛇一臉神氣,像是在說“這有啥,三十個人我都能帶走”。長記偷偷笑了一下,便一個躍身,坐到了大蛇上。
“它說沒問題,你們兩個快上來吧。”
臨殊在女子說完後邊也坐到了蛇身上,而羨魚卻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正思索著怎麽辦,便見大蛇那條潔白的尾巴一下子將羨魚圈住,勾上了蛇身,輕輕放在長記身邊。
“還是你厲害!”
有意無意地誇獎了一下自己的寶貝,長記將羨魚攬在懷中,生怕他掉下去。大蛇很快就飛向天際,速度很快,風聲呼呼。
臨殊坐在後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生怕羨魚掉下去,便緊緊地將他抱住,看著她一心想要守護他的神情,臨殊的臉色不禁變得有些難看。重裏孤把羨魚放出來,這恐怕會是個幌子,畢竟讓長記用命去照顧羨魚,這聽起來根本就不管重裏孤任何事,他這麽做,肯定背地裏在布著什麽陰謀。眼前的女子太過天真,什麽都信。如今也隻能怪自己修為不夠,不能親手將那個魔頭送入地府。
溫暖的懷中,那個神情呆滯的男子微微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雲霧繚繞,聽著耳邊風聲呼呼。腦袋靠在一個溫暖柔軟的地方,不禁更往裏蹭了蹭。
感覺懷中的男子似乎有動靜,長記低下頭,晃了晃男子:“羨魚,你醒了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羨魚突然坐直了起來,扭過頭看著身邊的女子,目光稍稍向下,盯著女子的胸前,自己方才,便是靠在她的……想到這裏,羨魚一臉通紅,就連脖頸也紅透了。
看著眼前的男子,一清醒過來就臉紅,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去,才反應過來他在看哪裏,突然一拳就揮出去,將羨魚打了下去。
“啊!”
剛醒過來,腦袋還很迷糊便被打了下去,以為自己肯定要摔死了,突然感覺有什麽纏住自己的腰身,將自己緩緩地往上拉著,停在了同樣一臉通紅的女子麵前,這才發現,是一條大蛇將自己纏住,還馱著長記和臨殊。
“那個……花長記你還是挺有姑娘家的樣子的,竟然會害羞了。”
“你是不是找死啊!”
看著眼前的男子一副臭不要臉的模樣,長記又是一拳就出去,卻被對方緊緊地抓住。看著他還如往常那般笑得肆意,她突然便心安了,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笑了起來。
別過臉去,臨殊神情黯然地望著身邊呼呼而過的雲霧,心中不住地勸說著自己,隻要她能開開心心地這樣笑著,別的便也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