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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生氣盡失倦容顏

  諦仙閣內一片靜默,一層一層紅色輕紗輕輕地緩緩飄動著,像是有微風那樣。鋪著雪白絨毛的雕花木榻上,一身著白色道袍的女子正抱著雙膝,呆呆地坐著。頭低著,兩眼盯著腳尖,恍惚間有種一世孤獨的錯覺。她的身旁,一男子正靜靜地站著,白袍潔淨,貌若天人。眼神裏流露著深深的擔憂,明明藏在心裏很多話,卻依舊是一語不發。


  “小師姐,怕了你就別跟來了嘛。”


  “你不怕幹嘛把大師兄抱得那麽緊?”


  “要不是怕你摔死,我才不至於掉到水裏去。”


  “花舞袖,你還活著。”


  “我讓你再死一千次,一萬次!”


  “你如今確實修為平平,正好,我取你的心,就容易多了。”


  ……


  腦海中,一會兒是羨魚正笑著跟她吵嘴,一會兒是重裏孤如鬼魅那般想要她的性命。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時出現的時候,長記慶幸過,因為那就證明不是同一個人了啊。哪怕是現在,她也不願意相信羨魚可以變得那麽狠毒。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淡淡地說著,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問什麽。


  臨殊歎了歎氣,默了一會兒,便說道:“一直沒法確定,直到替他查看傷勢,發現他的三魂七魄都不是本尊……”


  “可是,我就看見重裏孤,和羨魚兩個人同時出現,怎麽可能會是同一個人?”


  “他是重裏孤的一部分,在魑穀的時候,隻不過是一次回歸……”


  “一部分……”長記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這樣的事實,從小一起長大的羨魚,竟然會是那樣一個狠毒的人的一部分。


  盡管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去知道那些事情,但她也明白,事到如今,怎可再這樣自欺欺人下去?


  “你知道他們的事情,對嗎?”


  原本在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他就多想讓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可如今她問起,他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你想知道什麽?”


  “他們是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取她的心?”


  “她的是唯一居於娑婆界的神,曼陀羅化身,她的心被稱為曼若心,隻要得到曼若心,便可超越一切生老病死。”


  三百年前的花舞袖,沉著美麗,所到之處皆草木繁盛,花開滿城。她喜好遊玩,時常扮作不一樣的人在凡間走動。一日,在娑婆界最西北邊的寒山上,她一到,便開出一片潔白神聖的白色曼陀羅花。村婦裝扮的她,很快就恢複了原貌,在花中坐了下來。


  如同早已注定那般,一名黑衣男子一臉詫異卻又萬分欣喜地靜靜看著她。那便是她和重裏孤的相識。


  那之後,二人經常四處遊玩,兩個娑婆界修為極高的人,去到哪裏都不留痕跡,倒也沒人發現。後來,重裏孤不知怎的,突然便在寒山上取走了花舞袖的曼若心,在那之前,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將近一百年的時光。


  臨殊苦笑道:“那日她突然一身重傷出現在水鷥林,我卻到現在都不知道那身傷是怎麽受的。”


  長記默默地聽著,臨殊說著關於花舞袖的事情的時候,眼中流露著沉重的哀傷,卻又似乎有一絲懷念,嘴角微微勾著,眉目間卻似乎苦痛至極。


  “我不是花舞袖,對不對?”


  滿懷期待地看著臨殊,得到的卻是一陣沉默,久久的沉默。他沒有回答,而她卻似乎知道了什麽似地將腦袋靠在雙膝上。


  臨殊靜靜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身子向後靠著,眼睛微閉,像是自言自語,聲音沉沉地說著:“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告訴你,唯獨你們兩個人的身份,若不是你自己經曆,你必定不會願意相信任何人的話。也許今日所發生的事情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我從來就不希望你想現在這樣一蹶不振。你可以逃避,可以繼續自欺欺人,隨便你怎麽樣都好,隻要你好好地呆在北冥,呆在我身邊。”


  “你喜歡的人,是花舞袖吧。我不會是花舞袖,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絕對不會是她。所以,你不用如此待我。”


  他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這麽直截了當地當麵點明了他藏了三百年的心思,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輕紗輕輕飄浮著,他說:“如果不願變回花舞袖是你的願望的話,我會盡全力去守護,她是很好,但終究得不到她想要的結局。”


  長記沉默著,她一直以為,臨殊一定會想辦法讓她想起花舞袖的記憶,從而變回他所心心念念的女子。


  見她不語,臨殊微微笑著,看著她:“你知道在樹林中,我給你的那支銀笛是用什麽製成的嗎?”


  扭過頭看向臨殊,他正一臉平靜地衝著她微微笑。將衣襟內的銀笛取了出來,仔細看著,銀笛銀笛,不就是用銀製成的嗎?長記一臉疑惑。


  “碰碰這裏。”臨殊將左手伸到長記眼前,右手指了指左手的小拇指。


  輕輕地伸出食指,碰了碰臨殊的左手小拇指,意外地柔柔軟軟,竟然感覺不出任何堅硬。瞪大了眼睛一臉詫異,長記有些顫抖地兩隻手指頭輕輕捏了捏那個柔軟的小拇指,竟然是,沒有骨頭……


  皺著眉頭一臉著急地看向臨殊,他卻在她眼前微微笑著,似乎這並沒有什麽不正常。


  “這支銀笛就是用我的骨頭製成的,所以隻要你一吹響笛子,不論你在哪裏,我都能立馬出現在你身邊。”將左手縮了回來,臨殊淡淡地說著,“你知道嗎?當我在水閣看見魑穀的狀況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等你吹笛子,可是,你為什麽……”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啊。若是你因一張臉而為我受傷,我會永遠愧疚自己的自私。”這一句話,她說得雲淡風輕,說得他沉默無言。


  “罷了,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我想見羨魚……”


  聽著她的回答,臨殊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件事情,聽著像是很簡單渺小的願望,可自己擁有這般高的修為卻連這個願望都無法替她實現。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長記繼續默默地說著。


  看著原本活潑的女子如今沒有一點生氣,臨殊卻沒有任何辦法,隻能靜靜地陪在她身邊,陪她說話:“他並非消失了,而是回到了重裏孤的身體裏,若是想再見到他,大概隻有重裏孤能做到了。”


  這件事情,他其實是想隱瞞的,可當她問起,用一種超乎常人的苦痛靜靜地問起,他便像被牽引著,沒有選擇,隻能如實回答。


  女子猛地抬頭看向臨殊,仿佛瞧見了希望:“你說的可是真的?我真的可以再見到他?”


  “可是重裏孤不會如你所願的,我也不會讓你再去涉險。”


  就像沒有聽到臨殊的話,腦海中一直重複著,隻要找到重裏孤就可以再見到羨魚,多麽簡單的事情,不是嗎?長記神情恍惚地起身,踉踉蹌蹌地朝外邊走去。垂下的紅色輕紗輕輕地溫柔撫過她的身上,她的眼中,仿佛快要可以看見那個嘴欠又愛笑的男子。


  “我不會讓你再去魑穀。”臨殊一把將長記拉住。


  回過頭的時候,那張疲倦的臉已經掛著淚珠,一臉哀求的神情看向臨殊:“我知道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可是能不能讓我再見到他一次,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


  緊緊皺著眉頭,伸出手揩了揩她臉上的淚。如果說最深沉的感情就是永無止盡的寵溺與順從,我想我大概再也拒絕不了你任何的要求。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臨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笑得很輕鬆,卻也很沉重。


  長記掃了一眼諦仙閣內輕盈的紅色輕紗,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恢複了平靜說道:“我想回一趟卻雲山。”


  “我陪你去。”


  “不用了。”假裝很開心地咧開嘴狠狠地笑了起來,看向臨殊,“我去與師父說個明白,便回來,這諦仙閣,你可否借我暫住一段時日?”


  看著她正努力地笑著,他便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淡淡地點點頭,微微笑著:“當然,隻要你願意,這裏永遠都是你的歸處。”


  長記沒有說什麽,便轉過身,走出了諦仙閣。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臨殊的微笑在臉上僵住,而後歎了歎氣。出了北冥族界,外邊就是一片海洋,她又不會騰雲駕霧,也不能像墟裏他們那樣禦劍飛行,現在應該是失魂落魄吧,否則怎會想不到這些。


  剛一穿過瘴氣台,便看見臨殊靜靜地等在那裏。這裏是他的地方,更是可以來去自如。看著他靜靜地笑著,長記還不知道他怎的突然又出現。


  “我送你回卻雲山山門,到了我就走。”


  聽著他平靜地說著,長記終於想明白,也是,如今的她,墟裏不在,羨魚也……她一個人根本回不到卻雲山,甚至連北冥都出不去。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頭一回感覺自己這般沒用,連出行,都要依附他人。原本那個剛剛學會禦劍飛行的男子還在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到,以為自己從不會是獨自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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