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官複原職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桂林。
白長官從衡陽回到桂林行營,同時帶回二十萬敗兵。小小的桂林城一下子變得特別擁擠,走在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穿著軍裝的人。
一天,許佳銘和羅元元去給許佳全上墳,卻發現他的墳塋附近紮起了幾個帳篷,一打聽,原來這裏變成了軍營。許佳銘走到墳塋前,發現有幾名士兵正在挖許佳全的墳頭。
許佳銘大喝一聲:“住手!”
幾名士兵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嘟噥道:“你誰啊,憑什麽叫我們住手?”說著繼續挖。
許佳銘怒不可遏,飛奔過去,奪下士兵手中的鐵鍬扔一邊去,那士兵看到是一位穿著便服的老鄉,便拉扯著許佳銘要理論,許佳銘一怒之下一腳把士兵踹開,那幾名士兵便一擁而上想教訓許佳銘。
不等許佳銘動手,羅元元早已衝過去,拳腳並用,把幾名士兵打了一頓。
“哪裏來的野婆娘!弟兄們,上!”五六個人把羅元元團團圍住。
沒想到五六個人竟打不過一個女人,士兵們被羅元元打得滿地找牙。
許佳銘雙手叉腰,看著一個個被打倒在地的士兵,笑問:“怎麽樣?還要不要跟我練練?”
打鬥的聲音招來了一名少尉,對天放了一槍,這才平息了這場打鬥。
少尉用槍指著許佳銘問:“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毆打國軍士兵?”
許佳銘反問:“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扒別人的墳頭?”
“我們隻是奉命行事。附近這些墳頭離我們營門太近,有礙觀瞻,所以長官讓我們把它們扒掉。”
許佳銘環顧四周,發現有好些墳頭已經被扒掉。
“你們知不知道,這些土堆裏躺著的是抗戰的英雄?幾年前,他們為了保衛桂林城,與日寇浴血奮戰,獻出了生命。如今,他們屍骨未寒,你們就扒掉他們的墳頭,英靈們如果泉下有知,豈能放過你們!”
被打趴下的士兵爬起來罵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有本事到我們長官麵前去說。”
少尉把許佳銘和羅元元帶到被稱為營長的一名上尉麵前,上尉又把許佳銘帶到一個少校麵前。許佳銘這才掏出自己的軍官證給少校看。少校便把他帶到一位中將麵前。
這位中將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從許佳銘和羅元元從日本人手上解救下來的國軍團長甘棠惠,如今已經升為中將軍長。
“原來是兩位恩人,你怎麽落到了這步田地?”甘棠惠十分吃驚地問。許佳銘這才如實相告:“今天,我就想著去給弟弟上個墳,為了不惹人注目,我換了便裝,沒想到看到他們在扒抗戰英雄的墳墓,這幫孫子,我恨不得馬上宰了他們。”
羅元元說:“要不是我手下留情,剛才那幾個人早就廢了。”
甘軍長笑道:“算了,他們可能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為罪。”
許佳銘卻正色道:“這事不能這麽完。”
甘軍長這才吩咐:“通知下去,部隊宿營,任何人不得隨意扒掉桂林附近的墳頭。”
甘棠惠處理完這件事,回頭對許佳銘說:“我記得抗戰勝利那年你就是少校軍銜,怎麽到現在也還是少校?”
“唉,這說來話長。在武漢保衛戰的時候,我還是上校呢。”
“怎麽回事,人家是官越當越大,你怎麽官越做越小?”
“這話扯越來有點遠,以後我再跟你講吧。”
“那好,你就在這裏等我,我現在要馬上趕去白公館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回來再跟你細說。千萬千萬,一定要等我回來。”甘軍長說著便匆匆出門。
“謹遵鈞命。”許佳銘說。
甘棠惠急匆匆趕到了白公館。
殘陽如血,映在黃昏美麗的榕湖水麵上,晚風吹過,水麵像洗滌著一匹巨大的染血的紅緞。太陽還沒有落山,坐落在榕湖邊白公館已經亮起了燈。黃昏來臨,整個白公館早已燈火通明。
白長官回到桂林後,很少到省府去走動,倒是省府的人每天都要跑到白公館來向他匯報工作。一來二去的,白長官便習慣了在白公館召開各種軍政會議。
今晚的會議是南疆省在職和退職的高級軍政人員碰頭會。
甘棠惠趕到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
白長官正在進行訓話:“國民黨腐敗無能,已臨崩潰前夕。我們為了維護本黨之威信,就要在孫總理的精神下,從整理黨務著手,重新組織起來,發展黨務,這樣才能提高本黨之威信。有了嚴密的組織,實行‘總體戰’才有把握與共產黨作鬥爭。現在我們要組織成立一個‘三民主義實踐同誌會’,希望大家參加進這個組織來,共同為發展這一組織而努力!”
下麵響起一陣劈哩啪啦的掌聲。
白長官環視一遍眾人,他清楚這次與會的人員身份非常之特殊。他們既不是清一色的國民黨軍隊高官,也不是地方行政高官,而是來自各地的極具勢力的基層人物,包括黨、政、軍及土豪劣紳、幫會等。如果沒有此次會議,或許,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是無緣相見的。
看到眾人聽得很專注,白長官繼續說:“自從蔣某人下野那天起,我便不斷地反思,現在終於想明白了,李長官與蔣某人鬥爭多年,偏重軍政,最終李長官還是鬥不過蔣某人,所以我認為,欲取得總體戰之最後勝利,則非要有一個政治組織不可。有了堅強的組織,就可以領導我們的總體戰,與共軍決戰到底。”
白長官表麵上說得慷慨激昂,其實此時他內心是很虛的。因為對現如今的局勢,他最清楚不過。戰場上國軍一潰千裏,江河日下,留給他伸展的空間已經不多了。他要回到發跡的原點,設法利用屬於他的一切資源,鞏固他賴以起家的地盤,以謀將來東山再起,重新走上中國的權力巔峰。於是,他要盡情發揮他的拉攏人心的過人之處。
白長官接著說:“來犯的共軍第四野戰軍並不可怕,我們在關外就曾經打敗過他們。四平街一戰,我們把共軍四野打垮了,旋克長春。如果我們一直打,本可以打到哈爾濱、滿洲裏、佳木斯,把他們全部打完了。”
白長官說完四平街又說青樹坪,接著引入正題,大講他的“總體戰”。他命令參謀,將自己的軍事著作《遊擊戰綱要》分發給各位高級軍政人員。
“為了適應‘總體戰’之需要,現已將全省劃為六個軍政區,編組六支‘反共救國軍’。推行‘一甲一兵一槍’的辦法,實施空室清野,將共軍可能經過的路線縱深五十公裏橫貫二十公裏的地區,變成一無所有的真空地帶。,共軍要跟我們在南疆境內決戰,這個仗是遲早要打的,至於決戰的時間、地點和形式那就得由我們來定了。”
白長官最後說:“大家準備穿草鞋上山打遊擊,決與共軍周旋到底,我們有美國人的援助,最後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甘棠惠從白公館回來,顯得更加意氣風發。
甘軍長單獨召見了許佳銘。
“謝天謝地,白長官已經恩準了我的請求,馬上給你官複原職。”甘軍長對許佳銘說。
“感謝甘軍長的栽培。”許佳銘無比感激地說。
“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種客套話了。現在,任命你為上校團長,帶兵防守桂林的南邊門戶雁山,怎麽樣?”
“沒問題。我保證不負長官的厚望。”
“好!當年你隸屬中央軍序列,可是看樣子你在中央軍混得並不如意呀。如今歸入白長官麾下,你便可大展宏圖。”
“大展宏圖談不上,承蒙甘軍長看得起,許某願效犬馬之勞。”
接著,許佳銘向甘軍長打聽李倩華的消息。
“甘軍長,能不能請你幫打聽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女人。”
甘軍長笑了起來:“哦,明白了。許兄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說吧,你要找誰。”
“她叫李倩華,原是十八軍李軍長手下的情報官。現在,南京也被共軍占領了,李軍長手下的情報官李倩華去了哪裏?該不會也逃到台灣去吧?”
甘棠惠答應道:“好吧,我通過軍中的朋友幫你打聽。”
沒過多久,解放軍以催枯拉朽之勢,解放了南疆。許佳銘的部隊幾乎被消滅幹淨,許佳銘帶著羅元元等一百餘人逃回了岜思山月牙寨。
此時的月牙寨已荒涼了幾年,李程钜已住到縣城裏,山坡上還有十幾間破敗的房子,但庭院裏都長滿了野草。山坡下的一圈圈土牆還在,還呈現著一個山寨的輪廓。羅元元環顧四周,隻見破敗的圍牆將山寨圍得嚴嚴實實,與當年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模樣差不多。
羅元元走進許佳銘的房間,聞到一股很濃的酒精味。
許佳銘躺在床上酩酊大醉。
“佳銘哥,你怎麽喝那麽多酒?”接著對門口的勤務兵喊道,“快去拿水來。”
勤務兵應道:“是。”
不一會,水來了,羅元元親手喂給許佳銘:“來佳銘哥,喝水醒醒酒。”
許佳銘喝了幾口水,清醒了一些,對勤務兵揚了一下下巴:“你先出去。”
“是。”勤務兵知趣退出房間。
許佳銘痛苦道:“元元,你還記得當年在南京執行任務的事嗎?”
“記得,當然記得。”
“那你還記得和我們一起執行任務的人嗎?”
“記得,都記得。佳銘哥,你是想跟我說倩華姐吧。”
許佳銘兩眼一瞪,盯著羅元元的臉,似乎在說:怪不得都說這妮子腦子不壞,我還沒說出口,她就知道我要說什麽。
許佳銘的眼光突然變得黯淡無光:“她死了。”
“你怎麽知道?”
“我托甘軍長幫我打聽,甘軍長又托他的朋友打聽到的,這事千真萬確。”
“怎麽樣?”
“據甘軍長的朋友說,她受到共產黨的上級指派,要她策反李軍長起義。由於做事不密,被軍統發現。正當解放軍派代表與李軍長接觸時,軍統的人突然包圍了情報處。在一陣槍戰後,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李倩華和兩名解放軍代表。”
“佳銘哥,倩華姐死了,不是還有我嗎?”
“你?”
“是呀,我時刻陪伴在你身邊。”
“可是你的心卻裝不下任何人,因為你心裏早就裝了一個人,裝得滿滿的。而我的心也早已給了李倩華。”
羅元元淚如雨下。
“佳銘哥,你別說了。人家現在是解放軍,我卻是實打實的土匪婆。就算我現在出現在他麵前,他也不會拿正眼再看我一眼的。”
許佳銘歎道:“唉,你也是個可憐人。”
此時,岜思山白雲寨已成了高山縣保安團的地盤,韋保寧是這裏的主人,他還把保安團主力派到白雲寨去訓練。
回到月牙寨沒幾天,許佳銘就把自己的殘兵敗將與韋保寧的高山縣保安團合編了。韋保寧仍保留了許佳銘團長的頭銜,給了羅元元一個營長的頭銜。
羅元元笑著說:“佳銘哥,看來你家墳頭不高,你混來混去,最高隻能混到團長了。當年我從高山縣到昆侖關投奔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營長,那時候的營長現在有的都當到師長甚至軍長了,連我都當上了營長,你現在卻成了光頭團長。”
許佳銘卻反唇相譏:“元元,記得當年我從外麵回來,你就在這岜思山上當土匪,如今你又成了岜思山土匪。”
羅元元苦笑道:“這就是我們的命。聽老人說,人的命都是老天爺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