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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憨憨

  言潯在一次次失望中強撐著,她努力告訴自己,林將與還活著。但現實卻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自己,有的人走了,亦或是死了。


  遽然闔目,卻擋不住淚如雨下,陰影裏聽見少女斷斷續續的說,“他本來可以沒事的……他是,是為了我才會受傷的……他是為了幫我引開,引開……”


  言潯說不下去了,纖影抖若篩糠,她早已聲嘶力竭。


  不久前的那個夢,是她念,如今夢醒念碎。她崩潰了,這段時日以來,倔強強撐的意誌也跟著崩塌。


  隻見小人兒掌心抵地,垂頭大哭,淚水滴滴,點落在地,驚濺起片片涼意。


  無盡的夜,無盡的咽。


  解韞沒想到,自己隨口而出的一個問竟會讓言潯崩潰至此。


  少年微怔,桃目春色一剪,不覺斂起秋寒肅色。他靜靜的注視著那道身影,良久,抬手輕撫小人兒的背,重複著她之前所說過的話。


  “不會的,他不會死。”


  話音落下,哭聲驟停。言潯緩緩抬起頭來,對上那雙桃目。


  解韞平靜的看著她,褪去白日裏的混賬相,他一字一句,無比認真的說,“他既然敢為你死,也一定能為你活。等下去,等他回來。”


  言潯聞言,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人,怯怯的問,“他會回來嗎?”


  挽唇輕笑,解韞抬指,拈去言潯的眼角的淚珠,那動作像極了夢中的林將與。他溫聲道:“會的。天也知相思苦,它不會負有情人。”


  那句話,仿佛溺水時的一根救命稻草,解韞將自己從絕望中救起。


  言潯沒再哭了,猛地吸了吸鼻子,說,“認識你這麽久,就這句,聽著還像人話。”


  話一出口,氣氛瞬間變得輕鬆。


  解韞收回手,輕笑一聲,反口道:“我哪句說的不是人話了?”


  “哼。”言潯撇撇嘴,抬手抹去頰上的殘淚,然後繼續穿靴。


  夜色中,見小人兒扯著靴口蹬腳,可不知怎得,穿了半天,就是穿不進去。


  “欸?怎麽回事?”言潯隻覺奇怪,撓了撓頭,再蹬一腳。


  還是穿不進去。


  “奇怪,怎麽就穿不進去了?”迷茫的眨眨眼,言潯心下想,自己不過是掉了幾滴眼淚在上麵,難不成這靴子縮水了。


  言潯不信邪,抬起腿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猛力再蹬一腳。


  那動作像是在拉弓。腿上使勁兒不夠,臉上也跟著使勁兒,隻見小人兒憋紅了臉,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喊,“啊――”


  還是沒蹬進去。


  言潯累的氣喘籲籲,落腿坐在原地休息。


  解韞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的“穿鞋表演”。停了半晌,忽然幽幽的來了句,“你……穿錯腳了。”


  “嗯?!”喘息聲驟停,言潯呆了。


  頓了頓,遲疑的垂頭向下看。這才發現,左腳上套著右腳的靴子。


  許是方才哭狠了,有些虛脫,言潯這會兒還有些懵。待醒過神來時,她才示意到方才的自己有多傻多憨。


  “呃――”尷尬的舔了舔唇,言潯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隻得硬著頭皮扯掉靴子,換了隻腳默默再穿。


  當這一切被解韞盡數收入眼中。


  “哈哈,哈哈……”少年登時捧腹,指著言潯大笑說,“你這個傻瓜,你怎麽這麽傻呀!”


  “你!你才傻呢。”


  言潯惱羞成怒,直接拿靴子砸人,卻也擋不住對方無情的嘲笑。


  “哈哈……”解韞捂著肚子,直接笑倒了。


  ……


  “等我一下。”鬧夠了,解韞拍了拍言潯的肩,隨後起身,一瘸一拐的朝房內走去。


  言潯點頭應聲,趁少年離開的間隙,掏出玉佩,在指尖摩挲。對著玉輕聲說,“解韞說的對,你一定會回來的,我等著你。”


  不多時,解韞自房內走出。


  言潯聞聲轉目,見他手中提著螢燈,立刻起身上前去扶人。


  解韞坐在石階上,把螢燈推給言潯。


  “給我做什麽?”小人兒接過螢燈,一臉的不解。


  “流螢雖美,生命卻短。它們隻能在潮濕幹淨的地方才能活的長久些。”解韞緩緩道:“我們夜裏為尋光,捉它們來作燈。如今天都快亮了,也該放它們走了。”


  “嗯,所言極是。”言潯會意,點了點頭。


  “你說螢燈美,其實放螢燈更美。”解韞微微一笑,轉而挑眉道:“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兒上,以後放螢燈這種美事,我就讓給你做了。”


  “真的?!”燦然一笑,言潯驚喜問,“讓我放嗎?”


  解韞麵上在笑,口中卻嫌棄的說,“什麽真的假的,快放吧。你不放,就還給我。”


  話音未落,少年作勢要搶,言潯立刻舉高螢燈閃躲,嘟嘴瞪眼說,“不行!你都說讓我放了。”


  解韞收了手,笑著沒說話。


  言潯美滋滋的捧著螢燈,抬手解開絲帕上的結。


  蟬翼紗開落,萬點螢火騰空直上,四散而飛。言潯抬眸望,見遠處晨光微熹,天亮破曉;近處明光點點,螢星萬盞。


  夜與晝臨界,即將迎來曙光。


  “解韞。”言潯望著飛去的流螢,開口喚人。


  “嗯。”


  小人兒轉過頭去,一臉委屈的說,“我餓了。”


  “嗯?”


  少年轉過頭來,一臉驚訝的說,“天都還沒亮,你又餓了?”


  “就一個包子。”言潯伸出手指比一,急忙為自己辯解說,“我抓了一夜的流螢,跑來跑去的,費了那麽多力氣,別說一個包子,就算十個包子也頂不住呀。”


  解韞無奈,歪頭一笑,說,“先忍忍吧,等天亮了,我再帶你出去。”


  “可是我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言潯一語點中要害。


  “嗯……”這的確是個問題,解韞想了想,問,“今日初幾?”


  “還初幾呢,今天都四月十七了。”言潯更正說。


  “十七呀。”解韞低聲念,又搖頭說,“十七不行。”


  緊跟著抬眸,對言潯道:“明天吧,明天是雙數日,我帶你去賺錢。”


  “又雙數。那今天,今天怎麽辦呀?我都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你還要我忍。”言潯不悅蹙眉,搖著解韞的手臂說,“為了你的吉利數,你要餓死我不成?”


  “哎呀,放心,餓不死你。今天……”解韞眸間思忖,頓了頓說,“今天可以再去雙雙那兒賒一天的麵吃。”


  “真的?!”言潯一聽有麵吃,登時雀躍,湊近了說,“那我要吃兩碗,這回絕對不讓多的那碗雲吞浪費。”


  “嗬。”解韞冷笑一聲,旋即抬手拍了拍小人兒的後腦,嘲了句,“餓瘋了吧你。”


  話音未落,見少年抵地起身。


  “去哪兒?”身側言潯問。


  解韞轉身道:“能去哪兒,被你鬼哭狼嚎了一夜,我困的要死。趁著天還沒亮,我再回去補一覺。”


  說罷,正準備走,又忽然停住了腳,回過身來對言潯招手。


  言潯起身上前問,“怎麽了?”


  解韞將手臂搭在小人兒肩上,神色倦懶,說,“一起吧。你也回去補一覺,說不定……在夢裏還能先吃一頓。”


  言潯聞言便笑,不想竟還傻乎乎的接話道:“那我要夢見玫瑰酥,佛跳牆,八寶珍魚,酥肉,板鴨,醉排骨,杏仁兒酪,還有……”


  解韞一聽,更是哭笑不得,勾著言潯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行了,行了,別撐著。”


  ……


  麵攤。


  言潯說大話,她肯本就吃不下兩碗雲吞麵。如今隻得端著剩下的那一碗,尷尬的坐在桌前。


  一旁解韞不緊不慢的吃麵,時不時的抬頭看她一眼,打趣道:“吃呀!你不是說要吃兩碗的嗎?別浪費呀!”


  “我……”小人兒蹭著碗沿說不出說來。


  解韞頷首,抿唇偷笑,複又抬手將言潯麵前的碗移開,說,“吃不下就別吃了,又沒人逼你。”


  下意識的扯袖子,言潯尷尬一笑,抬眸之際,看見遠處一道身影朝這邊走來。小人兒嘴角笑意一頓,隨後變作陰沉,下一瞬,冷冷道:“癩蛤蟆又來了。”


  話一出口,解韞嗆了一下,緊跟著轉目,看見劉千武正朝這邊走來。


  那人看了言潯一眼,不覺一抖,也不敢多言,路過時隻拍了拍解韞的肩,然後徑自朝裏走去。


  劉千武一臉殷勤,笑著開口喚,“雙……”


  豈料,才喚了一個字就被正巧挑簾而出的秦老爹拿著擀麵杖給嚇了回去。


  “秦叔。”劉千武站在原地,恭敬的叫人。


  秦老爹卻連理都不理,拿著擀麵杖就往回走。


  劉千武垂頭喪氣的回到解韞桌前坐下,卻聽見言潯在一旁竊笑說,“哈哈,癩蛤蟆吃癟了。”


  “你!”劉千武登時抬手指人。


  言潯卻理直氣壯的對他瞪眼睛。


  桌下,解韞踢了她一腳,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言潯哼了一聲方才罷手,撇了撇嘴,直接起身朝裏麵走去。


  劉千武算是怕了言潯,待小人兒走遠後才敢嘟嘟囔囔的垂頭說,“你妹妹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呀?”


  解韞也有點兒慫,目送著言潯離去,立刻推著她方才吃不下的那碗雲吞麵,送到劉千武麵前,奉笑說,“嗐,別當真。她腦子不太好使,有點兒傻,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來,吃碗雲吞,消消氣。”


  ……


  言潯掀簾進屋,看見秦老爹在擀麵條,秦雙兒在包雲吞,二人有說有笑。


  一見言潯進來,秦雙兒便笑著喚人,“軟軟,哦,不,阿澈。”


  “雙雙,秦叔。”言潯和二人打招呼。


  “小丫頭,你怎麽進來了?雲吞好吃嗎?若是沒吃飽,秦叔再給你做一碗。”秦老爹笑著開口,模樣和藹可親,與方才麵對劉千武時簡直判若兩人。


  “好吃,好吃。”言潯笑著回答,又擺手說,“不用再做了,我已經吃的很飽了。”


  “哈哈,那就好。”秦老爹停了擀麵杖,“你和韞哥兒以後到了飯點兒就過來,秦叔天天給你們做雲吞吃。”


  “哈哈,那太好了,多謝秦叔。”小人兒歡天喜地的答應,走上前去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不用,不用,別沾上麵粉就是了。”秦雙兒推手道。


  看見秦雙兒端著包好的雲吞去下鍋,言潯又走近了些,問秦老爹,“秦叔,你為何對解韞這麽好?”


  “解韞?!”秦老爹略微一頓,問,“是誰呀?”


  “就是韞哥兒。”


  “哦,韞哥兒呀。”秦老爹恍然大悟,笑著說,“原來他姓解呀,我們隻管他叫韞哥兒,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呢。”


  隨後又言,“嗐,韞哥兒這孩子年歲小,開春那會兒,他剛來欹江,一直在城南的鬼宅裏頭住著。武哥兒知他吃了上頓沒下頓,就拉他來麵攤,請他吃雲吞。”


  “劉千武?!”言潯一聽,到也有些驚訝。


  “嗯。”秦老爹點頭道:“我剛見這孩子的時候,聽說他已經兩天沒沒吃飯了,餓的差點兒暈過去,在我這兒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雲吞。”


  “我見他可憐,就跟他說,沒錢沒關係,吃麵能賒賬,以後沒飯吃就到我這兒來。這小子在我這兒連著吃了一個月的雲吞,可你知道一個月後發生了什麽嗎?”


  “什麽?”


  “他帶了一百兩銀子來,說還麵錢。”


  “一百兩?!”言潯聞言震驚。


  “是呀。”秦老爹一邊擀麵條,一邊說,“這小子腦袋靈光,賺錢有門道兒。還了麵錢不說,後來還反過來幫襯了我們不少呢。”


  聽了那一席話,言潯頷首,暗地裏撇嘴,在心中誹腹:指不定又是從哪兒偷來的。


  抬眸時又笑,小人兒接著問,“那這麽說來,秦叔你一定很喜歡他吧?”


  “自來是喜歡的。”秦老爹給麵餅翻了個麵,“這孩子生的俊,嘴還甜,特別招人稀罕。”


  聞言,見言潯眸間一閃狡黠,道:“既然這麽喜歡,那你就把雙兒許配給解韞,讓他給你姑爺不就好了。”


  秦老爹聞言,麵上一驚,還沒等開口。秦雙兒那邊,嚇得蓋墊都拿不穩,登時“啊?!”了一聲。


  頓了一瞬,隻見父女二人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送走了劉千武,解韞正巧掀簾入內,看著屋內秦家父女二人哈哈大笑,以及,站在一旁無比茫然的言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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