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塵影事 七
如月餘,韓柏年已不閱了多少送來的詩偈,韓府日日派人來問,皆是沒有屬之作,韓父當他推脫事,便又派韓禮伯前來相勸,兩人便又在那間禪室相見。
韓禮伯早已坐在那裏,見弟弟推門便上前來拉他,口中說道:“你瞞我,說這詩偈之事到底之事你的緩兵之計還是心?”
韓柏年扶哥哥坐下,答道:“絕不是欺瞞哥哥與父親,這些詩偈之中無我屬之作。”
韓禮伯歎了一聲,說道:“尋十幾歲的女孩兒,又不似你自小聽這些佛言禪禮,自然不上你。你若說這是你心所,卻無疑是我們難而退罷了。”
韓柏年見哥哥神傷,亦歎了一聲,酎片刻,將林家小娘子所寫詩偈自袖中出,攤在韓禮伯眼前,說道:“我原本著,若有女兒得我的詩偈,必也是心中有佛之人。既我心,必不會攔我,便是父兄欲與家結親,我詞懇切地一番,亦不會我為難。不,如是菩薩也願成全我,寫出這我心服的詩偈之人,恰是一個萬萬不會與我結親之人。”
韓禮伯默讀了眼前詩偈,亦不住點頭,問道:“這是誰家女兒所寫,你怎麽便萬萬不會與你結親?若是不存了這樣念頭,又怎麽來和你這詩偈呢?”
韓柏年答道:“我本不將事說出,便是怕有辱那家娘子譽。可是轉念一,這本是無一物的事,又哪裏惹來麽塵埃。這詩偈是富仁坊林家的大姐兒所寫,便是那日哥哥見過的那。”
韓禮伯索一番,脫口道:“不是已有了親事嗎?怎麽……”
韓柏年忙截住韓禮伯的話說道:“哥哥岔了,原是那日來寺中祭拜,恰碰上悟道……”
韓柏年將事原委托出,又道:“哥哥瞧見了,這事可說是因緣巧合,那林家姐兒不前事,隨所和這詩偈實乃是我屬之作,可偏偏由哥哥牽線尋了親事,那親家又是高門顯貴,哥哥便是有心亦難以拆散姻緣。我初初出這議親的法子,自然是避過成家,然後來又,若是有人和上這詩偈,或許是菩薩不願我尋得法門,那我便還這濁閑人,從富貴一生。然日之,哥哥已見,是上天成全,哥哥還是勸父親了我,我得償所願罷。”
韓禮伯聽罷,竟一時無言,他細細端詳弟弟神色,那樣堅毅的神停在他俊逸柔和的臉上,人不忍拂他。良久,韓禮伯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天,人力又豈能轉呢?我替你勸父親便是。”
韓柏年見哥哥應允,心中歡喜無限,跪下來,向哥哥磕了頭,說道:“多謝哥哥成全!”
韓禮伯將他扶起,替他拍了趴衣擺上的塵土,說道:“其實母親早已吩咐過的,你若有所,父親與我們必是要應允你的……”
韓柏年見哥哥傷感起來,卻亦時無可勸,得握住哥哥的手,說道:“成了出家人,沒了親緣,日後或可去施主府上講經呢。”
韓禮伯他這句話氣得笑了起來,歎了一聲,便與他告。後家去,又是一番辛苦,卻終歸遂了這弟弟心願。
不出數日,姑蘇城內便又因韓府三郎決出家,罷了議親一事而熱議紛紛,眾家雖因白辛苦一場而略有怨言,物議卻終因韓府為家請了媒婆來議過親的人家都送了不菲的辛苦銀而平息了下去,漸漸演變成了對韓府萬貫家財的歆羨。
念心這日又過廚房,正又聽得幾個媽媽在那裏閑話。
“早道我也雇個媒人畫師將我家兩個姐兒的畫像送到韓府去,如可不就白得了十兩銀子嘛!”
“你可說笑了,你家兩個姐兒一個歲一個兩歲,可歎全長得像你家那糙漢子,不是說那韓家三郎身子雖弱,卻是個神仙貌嘛,哪個媒婆敢你的單子便是砸自己招牌!”
“哈哈哈哈哈……早幾日倒還有幾個貧苦人家,仗著自家姐兒長得不錯也遞了畫像的,可誰那韓三郎又出了首詩偈人來和,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懂得這個,麽浮生、門、夢不夢的。如來,這不就是要出家的嗎,我看哪,便是有哪家念過書的姐兒對了出來,怕不是要兩人一起搬到寺裏住去!”
念心聽到這裏,不由起定慧寺中悟道所出的那首詩偈,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忙尋了個小子外頭聽了那韓家三郎所寫的詩偈,命他抄了來。
念心瞧著手中的詩偈,心內懊悔那日不該多事,又暗自責怪悟道那小和尚與自己開這樣的玩笑,拖著子了林蘊菡房中。
林蘊菡見念心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將招了過來,問發生了何事。
念心支支吾吾了一陣,將那詩偈遞給了林蘊菡說道:“姐兒還記得這個嗎?”
林蘊菡點了點頭,笑著比劃道:“難不成悟道許了你的好處你得不著了?”
念心垂著眼,帶著哭腔說道:“那日悟道說,若是能對出那詩偈,便可我瞧一瞧那替姐兒供了燈的郎君長得是何樣貌。誰道,那悟道捉弄了我,那郎君便是韓家三郎,這詩偈是他寫來議親用的,哪家的姐兒若能寫出一首他屬的,韓家便去下聘的。”
林蘊菡聽罷,低下了頭去,念心忙跪到林蘊菡腿邊,握住了林蘊菡的手,對著林蘊菡說道:“姐兒莫生氣,因著韓三郎決出家,韓家如已將議親之事擱下了,姐兒所作的詩偈見過的人也有限,又都是寺裏的僧人,必他們不會胡說的。”
林蘊菡微微搖頭,比劃道:“這事所之人有限,我亦沒有私心,是韓郎君若道了,為著避嫌,後恐怕也不好咱們的供了,咱們自然也不該那燈。我了那燈……不是為了省多少銀錢,是為了全一個好人的孝義。如事變作這樣,實在我感歎。”
念心見林蘊菡倒也沒有如何生氣,伏在膝邊,小聲說道:“那下月我去送供時,便說小姐如結了親,為著避嫌,不該送過去,亦不該那燈。悟道替咱們向韓郎君道個謝罷。”
林蘊菡亦如亦沒有穩妥的法子,也好無奈地點了點頭。
轉眼便是十這日,念心帶著兩大捧梔子到了地藏殿中時,悟道早立在那裏等了。
不等念心開口,悟道便合掌過來,向鞠了一躬,說道:“前番小僧搬弄口舌,林施主莫損了譽,還請念心施主替小僧賠個不是。”
念心原本心中還有些生氣,見悟道拉攏著腦袋的樣子,便也氣消了,將一捧梔子塞到他懷內說道:“喏,我家姐兒也沒生氣,是,這可是我後一來送供了。如這樣,為著避嫌,韓郎君的燈我們也不該著了。”
悟道將抱好,聽見念心這樣說,便道:“我家郎君說了,如他雖未剃度,禪心卻定,眼中便有施主眾生,望林施主不要將事在心上。唉,這原本便是小僧的錯,小僧自會去師父那裏領罰。如卻郎君與林娘子無端添了煩惱,不怎麽補救了。”
念心見悟道如說來,不怎的,對韓柏年愈加好奇起來,對悟道說道:“我們姐兒的詩偈寫得如何?可是能見你家郎君的?”
悟道愣了一下,說道:“施主可拿小僧趣了。”
念心噘了嘴巴,麵上滿是失望神色,說道:“你這小沙彌,說過的話也不算數,便是妄語了。”
悟道麵上現出為難的神色,說道:“那施主在處略等等,我去問問我家郎君。”
念心聽悟道鬆了口,笑著便將悟道手中的梔子拿了過來說道:“我替你奉到韓家大娘子靈前,你刻便去罷!”
悟道歎了口氣,轉身便往後山去了。
不過一炷香時間,悟道便跑了來,念心坐在地藏殿後門石階上,遠遠地便向悟道揮了揮手,兩人一會,悟道對念心說道:“郎君請施主到院中喝杯茶歇一歇。”
念心見如,高高興興地跟在悟道身後一起往韓柏年院中來了,那院門已開了,剛走進便聞到一陣梔子的香氣,念心心中奇道:原來這韓郎君亦與我們姐兒一樣,在院中栽了梔子呢。
悟道引著念心踏入院中,念心抬眼一望,見一棵高大的梨樹下立著一素衣小郎君,他麵上掛著淡淡的笑,不怎的,念心忽覺臉上一熱,是不好地低下頭去,那小郎君向念心行了一禮,說道:“女施主請坐。”。
念心見他如稱呼,倒自在了一些,也行了禮,在那樹下的石凳上坐了。
微風徐來,將梔子的香氣吹來,日頭將樹蔭斑斑駁駁地映在那小郎君身上,念心不由自主地望向韓三郎臉上,覺素日聽人說的那些話皆不能將韓三郎樣貌形容描摹。心中倒為他執出家難過起來。